秦淮怀古 茫茫往代,眇眇陈迹,从哪里开始呢?
还是从乌衣巷说起吧。有本古书上说:“乌衣巷在秦淮南。晋南渡,王谢诸名族居此,时谓其子弟为乌衣郎。”(《景定建康志》)不过对于你我这些普普通通的读者,乌衣巷所以知名,并由之联想到王谢家族,恐怕还是受惠于唐代诗人刘禹锡那首耳熟能详的小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当我们尚是孩提的时代,我们的父母或者老师就为我们讲授这首小诗,向我们展示了诗人感怆的怀古幽绪:很久以前,在现在的南京——那时叫做建康,在秦淮河上,曾经有一座朱雀桥;离朱雀桥不远,曾经有一条车马填咽的街巷,名叫乌衣巷;在乌衣巷中,曾经世世代代居住着一些显赫的家族,其中显赫的莫过于王氏和谢氏两家了。他们凭附着适宜的政治文化环境,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历史���月,倜傥风流,钟鸣鼎食。后来那适宜的环境消失了,他们所仕宦的朝廷衰亡了,他们自身也败落了,那豪贵的高堂华邸已荡然无存,代之以平常百姓的普通民房。当春天,当黄昏,当野花野草在夕阳中惨淡开放的时分,翩翩归燕虽然依旧在衔泥筑巢,却早已不复有当年显贵的“房东”。
从刘禹锡的晚年算起,上溯到王谢的末代子弟,其间相距约300年,可谓去古未远,遗迹尚存。从刘禹锡到现在,又有一千多年流逝过去了。昔日的“今”已经成为**之“古”,昔日的“古”离**更加茫远了。倘若你有机会来到乌衣巷旧址,这里当然更不复有当年的气派与风采。一条长约150多米、宽约3米的仄隘小巷,出出进进着普普通通的南京市民。西装革履的摩登青年,代替了身着乌衣的风流子弟。向西走出小巷,迎面便是曾经流溢着六朝金粉的秦淮河。河面上横卧着三座其貌不扬的水泥桥:朱雀桥、文德桥、来燕桥。朱雀桥当然是后来修建的,也不过徒用其名而已,早已不见当年的风貌,连那附丽着刘禹锡感喟过的野草花也一并消失了。
站在桥头,举目可见的是新修的大成殿、得月楼、江南贡院等拟古的建筑群,白墙黑瓦,飞甍雕梁,古色古香。附近夫子庙一带尽日熙熙攘攘,叫买叫卖,红男绿女,摩肩擦踵。可以想见,在被现代的高楼大厦重遮望眼的远处,是史书上常常提到的钟山、清凉山、覆舟山、鸡笼山,以及那不舍昼夜流贯古今的扬子江。只有它们才永恒存在。
在新的鳞次栉比的“豪宅”“华苑”面前,寒碜的乌衣巷旧址已不复有除地皮之外的很大实用价值,而只是一种象征性符号,引发着过往者对相关历史文化的记忆,使他们在这里驻足沉思。有首古诗云:“乌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忆谢家。”乌衣巷在六朝曾经聚居着诸多豪族华宗,但在本书,我们也只能“忆谢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