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发现了气氛,并且把这种气氛的对象化的经验划归为一种浸入,即一种空间性进入的基础。然而,这里还存在着另外一种不同的基础,即反差。这个反差的意思是:我感觉到一种向着某种情绪发展的气氛,但同时它又和我自带的情绪相悖。我可能碰到这样一种情况,我参加了一个葬礼,心情很沉重,但此时却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天气,这对于我自己的处身性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矛盾。这个经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个反差,然而,我们倾向于把气氛的感知理解为一种共鸣。通常我们是这样的:明媚的晨光让我感到愉快;寒冷的天气让我感到冷;节日里欢快的情绪吸引着我。如果我正处在悲伤中,我又如何去感受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给我带来的愉快气氛呢?它同我自己的悲伤情绪是完全相反的?因此,有些学者(如米夏埃尔•豪斯凯勒1995)完全否认这种反差经验的存在。针对上述提到的现象,他们认为这完全不是从气氛上感到的愉快,而不过是某种外部的标记所唤起的记忆,因为我完全也可以在其他的环境下想到这个春天的早晨并感到愉快。但是这种说法不符合反差经验的现象。这更可以说:通过反差经验或者说是一种对比,我自己的悲伤陷落在一种紧张中,它以某种方式被强化或者加剧了,尽管我自身带着悲伤的情绪,但我仍然从我所处的环境中感受到欢快的气氛,也就是我感到有一种倾向在调整我。这种倾向尽管是以某种方式隐藏着的,或许还是被**的,但无论怎样悲伤通过它发生了变化,它同我产生了更多的联系,因为我确实感受到了外部欢快的气氛,那么悲伤反而以某种方式对我自己而言产生了距离。
反差经验是在一个特定的尺度中被给予的契机,由此,气氛被确定为似乎具有客观性的感觉。在这些经验中我能体会到那些感觉,它们不是属于我的,也不是任何其他的。反差经验以某种方式在空间中漂浮,如同有待充实的未知,就像哲学家赫尔曼•施米茨所说的。赫尔曼•施米茨(1969)做过一个绝妙的比喻,外部的感觉“和大街上没有什么区别”。他说到了一种“感觉的内射”,也就是一种进入人的内在世界的位移。这个观点作为欧洲文明发展的一个事件,形成于一个特定的时期,即从5到6世纪的希腊时期。从那以后,感觉就被理解为一种人的内在构想以及灵魂的属性或者状态。这段文化历史的发展并不在我们讨论的范围之内。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结合这段历史来避免这种看法,即认为一个忧伤的夜晚和一个欢快的白天只是一种比喻性的说法,而不具有真实性。这种看法只有建立在一个明确的形而上学的基础上,或者至少是人类学的基础上才有意义,根据这个表达勾画出的是一个初的情感状况,然后由此再可能传递到外部的对象或者局势上,一个与之相符合的精神状态的诱因已经存在了。这样的一种理论自然是和现代思想相悖的根据现代思想的观点,词语的意义是从它们的使用中提取出来的。然而像欢快的和忧伤的这类表达不仅仅是作为某种情感状态,也是作为气氛来使用的,当然还是作为事物和态势,表达都是由此开始的。那么这就又回到了我们的出发点:我们曾经说过,气氛作为感知对象被发现恰恰因为反差经验。如果气氛是以此而被发现的,并且是在反差中突出了我自己的悲伤情绪,那么可以说明,一个春天早晨的欢快并非某种投射。
气氛作为一个沉浸的空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具有客观性的。至于把它称为感觉是否妥当,这个暂时可以先放一放。如果我们认为感觉具有某种客观性,那么它和我们所感受到的就有明显的区别。我们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忧伤的气氛,但如果我说我很悲伤,那么这就是通过悲伤而造成的我在情感上的触动。我把后者称为我的悲伤,赫尔曼•施米茨认为这是一个主观的事实①,然而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气氛,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客观性的悲伤,或许是很多人都可以觉察到的,甚至我们可以说,尽管这个觉察是主观性的,但是可以把它看作某个被觉察到的特征。
因此,我们注意到,气氛作为一个感知对象所产生的影响有两种方式,它不是简单地作为一种情绪,我在其中以不确定的方式进入我的处身性中。这两种方式,浸入和反差,毫无疑问是从一个我出发的,我或许是已经如此,或许是被感染了,也可以说这是由一种主观性的情绪和一种气氛的差异开始的。当然,这里肯定是存在着感知方式或者说感知过程的,在其中,自我在对抗所感受到的气氛中先被区分出来。这在一种负面的感知经验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比如说在恐惧的经验中,威胁和惊吓是一种情感上的触动,但它包含了一种抗拒恐惧的倾向,远离那种惊吓和威胁,想要把自己从中摆脱出来。为此我们已经研究过蚊子的嗡嗡声这个例子了。这种具有威胁性气氛的经验作为一个对象已经就是一个防御的结果,它终锁定了这个威胁的位置,并且能够把这个威胁从源头上归因于某个事物。 或许我们因此可以把这种在场的感觉作为一个具有基础性的、全面的感知方式的候选。不过我现在还要用另外一个例子做进一步的分析,这个例子更加明确一点,或许没有像我感觉到这棵树或者是我有一种感觉,有人过来了这样的例子那么神秘。这个例子就是:在嗡嗡声的逼近中我感觉到一只蚊子的在场。就这个经验而言,我想我已经在表述中相对比较清楚地再现了。我们会想到,当你躺在一个黑暗的酒店房间里,夜晚醒了过来,就像上面说的,听到嗡嗡声的逼近。这当然是一个听觉经验。但关键的是现在对于我来说,它从某个方面来说完全是身体上的感觉,也就是说一种骚动和紧张,准确地说,是一种随时准备防御的状态。所以我所感觉到的首先不是一只蚊子,而是某种弥漫在空间中的无法定位的威胁。我首先辨别出这个威胁是来自嗡嗡的声音,然后我再确定是一只蚊子的嗡嗡声,现在我出于防御而保持距离,以便减小威胁并且开始定位产生威胁的位置。蚊子嗡嗡地飞来飞去,这本身也是没有确定的位置。然而,一旦当我辨别出这个嗡嗡声是一只蚊子的嗡嗡声,那么无论怎样它就是来自某个地方。我或许会打开灯,看看它究竟在哪儿。然而正是空气重新澄明起来,初感受到的那种气氛化瞬间崩塌了,感知对象终聚集到了蚊子这个物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