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马戏团
(本文发表在《家庭画报》1953 年第4 期,第7、31 页,时值伯格曼的影片《小丑之夜》[Gycklarnas afton]在院线上映,影片讲了马戏团与剧院的关系。) 就是一名电影导演,时不时地也会愤怒,也会奋笔疾书,且苦不堪言。 放心,我不会说斯达凡·舍耐尔德1 一个字,影评人就是影评人,这是就连我的头号公敌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我的愤怒另有其因。我要说的是有那么一类作家,大小作家都有而且尤其是一些小作家,他们就是瞧不起电影创作这件事。这些人中随便哪一位先生或是女士,抓住机会就会长篇累牍地写文章贬低我们,对于电影,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全然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其实,我们无须为这些人的无知而气愤,我们应该气愤的是自己的消沉。因为,我们电影人有严重的文学自卑情结。 这真是愚蠢痴狂,太羞耻,太可笑了,让我们明确一点,电影和文学之间存在着鸿沟,这一点早有大师们可以证实了,看看拉瑟·奥林、斯蒂格·达哥马、维尔戈特·斯耶曼,还有许多我没提到但并不等于被忘记的先知们。 请恕我直言一次���我们做电影的才更厉害,更强壮,更真实,更不计后果,更有话语权。我们是文化界的危险品,捣乱分子,技术灾难。我们都是马戏团,都是人猿金刚,都狂呼乱叫;我们付诸生命地捍卫真实或虚伪,美丽与龌龊,管风琴或奏鸣曲,魔术、小丑、梦想、诅咒……包括那些诋毁我们的人,我们也有无限的权力凌驾于他们之上。 为什么电影一定要是艺术呢?我们的创作不是以永恒为出发点的,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词只有一个:当下!当下!如果我们不能在见证奇迹的那一刻把坐在黑暗中的观众吸引住,那我们就是被砍掉枝干、坐失良机的失败者,手中的魔术匣子被搞坏了,我们成了被观众哄笑的失败的魔术师。 一位**音乐家曾经说过:音乐不是用来理解的,音乐是情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电影比其他艺术形式(戏剧、文学、绘画、雕塑)更接近音乐。不过就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表,因为我历来不喜欢理论,尤其乱象丛生的电影理论早已是多到吐。 一位我们的业界人士曾经这样说:有观众看的电影才是好电影。这话说得没错,却让他因此蒙受不少羞辱。我本人在做了十二年的电影,并托老天爷的福至今还没有放弃之后,也得出了同一个结论。我不过是学到了怎样在不同的条件下拍电影的本事。 文学家的出发点完全不同,尤其是那些年轻的作家们。对于他们来说,自己的作品出版5 本、10 本或是120 本才无所谓呢,重要的是作品给他们自己圈里的人看到了。批评家和文学家差不多也是同一群人,坐在一起互相掐架,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因为这些人都有将语言的晦涩难懂发展到**的本事,并都怀着将无聊进行到底的决心。如果这时候有人突然提出异议,那不被围攻才怪。这些人用一种犹如云上飘的火星文在我们头顶上交谈,他们使用的语言可谓是****后无来者,根本都不是人话。 这些仇恨读者(也就是他们的观众)的作家(尽管读者是他们成为作家存在的理由)自然对一个完全依靠观众而生存的产业充满怀疑和鄙视。这不是嘛,邦尼出版社(Bonniers)的文学编辑煞有介事地向业界发问:您认为娱乐性是否应该是作家的职责? 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不,让我们开怀大笑,挺直胸膛,占领马戏团的马车吧,让我们敲起锣来,打起鼓,让子弹乱飞吧。 重要的是让我们不要继续沉溺于悲天悯人的自卑中,我们应该为自己的创作而感到骄傲,才不管它们是些花哨的美文、滑稽剧、历险剧,或者是赚取观众眼泪的言情戏、青春戏、宫斗戏、喜剧、闹剧……我们呼天抢地,声泪俱下,我们喜笑颜开,破涕为笑。 因为,我们活着。 魔术师面对观众准备表演了,就有观众指着魔术师和他的魔术匣子嚷嚷:看,他胳膊肘下面肯定藏着扑克,他的帽子肯定有夹层,他的大衣里面藏着兔子。 魔术师发话了:各位看官,这就是变魔术的匣子,扑克藏在胳膊肘下面,帽子里有夹层,兔子藏在大衣里面。那就请各位操练起来吧,随便您练多久,如果谁能把这套本事练到能把自己蒙进去了,那我愿奉上一万大洋。 来吧,操练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