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前言 尽管“被剥夺了对故乡的回忆”,作为都市里的陌生人, 这些外来务工者中的绝大部分,也许从没想过要在城市中扎 根,无论如何漂泊,终归还是要回到家乡。过往苦痛的生活 场景,或是远方留守的亲人,构成了他们在城市坚定生活的 信心,也成了他们的一种希望、一种支撑。 在这样一个彼此接触却无法渗透的城市体系中,我们如何重新打造一个新的情境,帮助这些流动外来务工者,在快速变动的社会脉动之下,寻找到存在的意义? 我把我的研究视域定格在我们身边、我们的日常,在不断延展的大城市里,看见附近的小世界。 在我们的身边,有一个附近的小世界,我们每日都会和很多陌生人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快递小哥、外卖小哥、 网约车司机、地铁安检员、共享单���运营师、保安、门卫、 家政工、搬运工、维修师傅,以及其他在固定的时间里出现 在我们生活中的普通人。 但是对于身边这些频繁而简单的接触,我们太过习以为常,只把他们当作有偶然交集的一类人,而不会像对待家人、朋友那样亲近地花时间了解他们。虽然我们同在一个空间、同处一个时段,甚至处在相互配合、相互需要的关系中,但 我们对这些人依然是不了解的,也不愿意去做哪怕是聊聊天的尝试,即便我们不经意中发现,每次上门送快递、送外卖的,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而他们,也许刚刚跟着同村的亲戚落脚城市,眼里的一切都很新鲜 ;也许已下定决心,做完这个月的活就结束漂泊返回老家 ;也许正在犯愁,即将入学的孩子到底是留在身边还是送回老家 ;也许仅仅只是机械地分拆着快递的包裹,有一日工做一日工,对未来已全然麻木。 这些隐藏的琐碎故事,和我们有关系吗?值得我们去特别关注吗?这一个附近的小世界,是否真的如此重要? 这些都市的边缘人也在“生存”,而非只是“存在”。存在是一种静态,生存却是一个过程,并被身后复杂的城市发展逻辑深深缠绕。正如英国学者雷蒙·威廉斯(RaymondWilliams)在《乡村与城市》(The Country and the City)一书中所追溯的城市与乡村的悖论关系—城市与乡村之间并不是“作为单数的存在”,二者之间存在着“多样中介和新形式的社会组织”,而所谓的“空间”,只不过是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建构的结果。 …… 每一个外来打工者,或多或少都处在边缘和撕裂的状态,都会有自己的挣扎和焦虑。在边缘游走的每个人状态也许并不相同,他们有着各自的过往和不同的人生经历。但当他们出现在我们附近的小世界里,在和我们产生交集的那个瞬间,我们应当把他们当成一个个完整的人去看待,感受到对方的质地,从而在意义层面形成人和人之间的联结,这是一种温暖的投射。 我们要把光打过去。 仅仅打光并不足够,我们还要发现他们的美。这个美也许是低到泥土里的、带着陌生印记的、不堪重负的。但是,这个美有其独特的价值,是福柯笔下“无名者”的美,需要我们用社会学细致的田野观察和自觉的价值关怀,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他们眼中的世界,并去重新建构一个充满温情连接的附近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