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工地里的“趵突泉”
下午五点,一辆BRT 2号线公交车,驶上东西方向的北园大街。
司机师傅开得很急,公交车快要变成一道深蓝色的影子了。当车头拐向北园大街时,司机师傅急忙踩刹车;因为惯性,乘客们身子向前一倾,他们赶紧抓住一旁的扶手。
几秒钟的吵闹后,司机师傅和乘客们一起望向窗外。
拐弯后,公交车一头扎进了拥挤的车流。
又堵车了。
五月底,傍晚的日头*毒辣。柏油马路和无数车顶都被晒得闪闪发光。公交车的车厢也被太阳照成金黄色。遇到堵车,每个人心里都有火。抱怨声此起彼伏:鲁南城怎么没有春天,刚刚脱下羽绒服,太阳就要给人脸色看;鲁南城的私家车怎么越来越多,到了下班高峰期,大家都不坐公交车;鲁南城的交通拥堵现象严重,治理这么多年都不见好转……
司机师傅打开冷气,后排靠窗的乘客关闭了车窗。
车厢里瞬间凉爽起来,大���心里的火没那么旺盛了。
透过挡风玻璃,大家看到几个交警在指挥交通。交警身后的好大一片区域被橘黄色的围栏圈了起来,几十个工人正进行地面作业,闪闪发光的柏油马路被凿得支离破碎。
北园大街是一条宽阔的四车道,被圈起来的区域占据了*南边的车道,宽敞的四车道变成了窄小的三车道。所有车想要到达这里,不得不绕行,这就是造成大堵车的原因。
“怎么又在修路啊?”
“这可不是修一般的路,这是在建地铁啊,2号线!”
“修什么地铁?四五年前就开始嚷嚷,这么久了,只建成一条1号线,从城郊开到城郊,根本不进城区。”
“可不是嘛!建地铁耗时耗力耗钱,还影响咱们的正常生活。在地下坐车,闷得慌!还不如坐公交车呢!”
车厢里乱哄哄的。坐在倒数第三排的杜亮亮正睡得迷糊,忽然被吵醒了。他看了一眼窗外,知道快到爸爸的单位了。
自从妈妈被外派到湖南工作,亮亮每天放学后都只好来工地,在爸爸的办公室写完作业,再和爸爸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昨晚,亮亮非要陪爸爸加班,结果却在爸爸的工位上睡着了,后来不知怎么回的家。
爸爸上班很早。一大清早,亮亮就被爸爸从被窝里拽出来。爸爸将早饭装进亮亮的书包,再将亮亮连人带书包塞进汽车后座上,风驰电掣地开到学校。
一整天,亮亮的脑袋都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挨到放学,亮亮上了公交车,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
他终于能安心地睡一会儿了。
亮亮的身体前摇后晃,很快睡着了,口水从嘴角拉出亮晶晶的丝。
当他睁开眼睛,公交车已经快到爸爸的单位了。
堵车,在亮亮意料之中。
已经一周了,白天的北园大街始终是这样。南边的道路之所以被圈起来,是因为修建地铁的同时,需要为地下水管进行改道。
尽管公交车距离爸爸的单位只剩几百米了,但是根据亮亮的经验,车还得晃悠二十分钟。
亮亮看着窗外,辅路上的年轻人驾驶电动车,骑了过去;人行道上,小学生们打闹着,跑了过去;连拄拐杖的老奶奶都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公交车起初停停开开,*后干脆停住,一动不动。发动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像是公交车在喘着粗气。
亮亮有点想撒尿,他朝前看看,又朝后看看,前后的汽车都排成长龙,一眼望不到头。现在,他比任何一位乘客都更盼望公交车能开快一点。
亮亮觉得,乘客们没什么好抱怨的。谁会比他更麻烦呢?每天傍晚,他都得坐车经过北园大街,水管的改道工作还有一个多月才完成,亮亮还得被堵三十多次。
公交车像一只蓝色的大乌龟,终于挪到了BRT站台边。
站台正南方,就是土建六标的临时办公楼。
那是爸爸的单位。
鲁南地铁2号线从北园站到历山路站的建设,都由土建六标负责。爸爸的任务便是监管地铁建设中的挖掘工作。
亮亮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汽车驶过,路面的黄土被扬上天。亮亮捂住嘴巴和鼻子,穿过马路,走向土建六标的临时办公楼。 工地的铁栅栏门是天蓝色的,门上的油漆快被风雨剥光,露出本来的黑褐色。
保安大叔对亮亮挥挥手,亮亮也对他挥挥手。
亮亮刚想推门,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肚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亮亮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爸爸的搭档张松叔叔给亮亮父子俩起了傻乎乎的外号。因为姓杜,爸爸被称作“大肚子”,亮亮就被称为“小肚子”。
其实,父子俩的体型都很匀称,真正的“大肚子”是张松叔叔。他的肚子好大,里面好像藏着一只球。如果这样的大肚子长在一位女士身上,亮亮在公交车上一定会为她让座的,因为太像怀胎七八个月的样子了。
亮亮回头一看,果然是张松叔叔。
他戴着黄色**帽,腆着的大肚子实在显眼,宽大的工装都快盖不住了。
张松叔叔迈着四方步,穿着黑色洞洞鞋,从鞋洞中能看到白色的袜子。
张松叔叔肯定刚从施工现场回来,如果他把洞洞鞋脱下来,袜子上一定会有好多圆点状的土痕。
他从手腕上卸下紫檀木手串,拿在手里盘啊盘。手串已经包浆,乌黑发亮,如宝石一般。
张松叔叔问:“你的**帽呢?”
“在爸爸那儿。”
“老李!”张松叔叔对保安大叔喊,用手指了指亮亮的脑袋。保安大叔从保安室里取出一顶很小的**帽,戴到亮亮头上。
这是土建六标为员工的孩子特制的**帽,保安大叔一直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