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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尸语者 典藏版(下 ) (法医秦明系列开山之作,10周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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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秦明:尸语者 典藏版(下 ) (法医秦明系列开山之作,10周年版)

  • 作者:法医秦明 著,磨铁文化 出品
  •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ISBN:9787559667786
  • 出版日期:2023年04月01日
  • 页数:0
  • 定价:¥5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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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提要
    ***畅销书「法医秦明系列」开山作 拒绝盲从,独立思考,从读法医秦明开始! 我叫秦明,一个刚入职的新手法医。 曾经以为,只要胆子大,就能当个好法医。 但当我踏入凶案现场,才知道每具尸体都不简单: 千辆车驰过的高架桥,有人抛下成袋的碎尸块, 尸块膀胱里的冰碴,能“指认”凶手原形吗? 油菜花盛开的季节,女孩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内裤里黏附的花瓣,能“带路”到杀人现场吗? 深夜郊区的摄影楼里,一家老小尸体仍有余温, 满墙满地的凌乱血迹,能“解码”案发经过吗? …… 唯有读懂尸体的语言, 才能找到破案的蛛丝马迹。 没有经验丰富的法医前辈**, 面对流言蜚语和案情的争议, 要探求真相,就要一次又一次去直面复杂的万象, 这样的压力,我真的能顶住吗? 我真的能成为“尸语者”吗?
    文章节选
    献给支持和热爱着法医工作的人 /前 情/ 回顾 我叫秦明,是一个学法医的大学生。 2003年,我本科的*后一年,是在非典疫情的肆虐之中度过的。封校的日子结束后,就马上到毕业季了。我的心情格外沉重,甚至连女朋友铃铛找我上自习,我都有点心不在焉。 我倒不是担心毕不了业。 法医学专业的毕业考核,主要考量的是实习期的表现。在过去的5年里,我的实习经历比我预期的要丰富得多,甚至可以说是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考验——深夜在停尸房里遇到电灯全关、在拥挤的阁楼里和突然睁眼的“死尸”面对面、爬到随时缺氧的下水道里捞腐尸……这些听起来恐怖的经历,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毕竟,我遇到的**道坎儿,早在我**次解剖时就出现了。 当尸体袋里出现我同学的脸时,那种震惊的感觉,我至今仍心有余悸。 我并不怕当法医。 毫不谦虚地说,我认为自己已经具备一名法医应该具备的业务素质了。 无论是血腥残忍的命案现场,又或是恶臭难忍的高腐尸体,我都能够泰然处之,甚至可以在一些重大命案的侦破过程中,提供一些自己的思路,帮助破案。 我以此为豪。 让我却步的,是另一种东西。 我被人指指点点过、被伤者家属推搡过、被“请”到婚宴的角落里去过……在实习的日子里,我才发现,被辱骂、被歧视、被泼脏水,竟然是法医工作的常态。 明明是守护死者*后尊严的崇高职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理解呢? 如果我真的当了法医,那这就是我必须承受的重负吗? 在反复纠结中,我的公务员考试失败了。 我的法医之路,一开始就栽了一个大跟头。 难不成,法医秦明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吗? 目录 引子...001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戳在地面的泥土里,焦躁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眼前这栋小楼的灯光都一一熄灭后,他在漆黑中冷冷地说:“动手吧。” |**案| 融化的人...009 尸体被装在编织袋里,然后又被掩埋在“垃圾山”中。袋口露出一双光着的脚,黄油油、皱巴巴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潮湿的人形肥皂。 |第二案| 公路游魂...037 男人仰面躺在柏油马路边,一动不动。他的裤子上系着一根皮带,虽然皮带扣是扣好的,但是系得非常松。裤子前面的拉链是完全打开的状态,露出了白色的内裤。 |第三案| 狂乱之刃...063 两具尸体的头面部都被乱刀砍烂,眼珠都鼓出了眼眶,碎裂的牙齿黏附在下巴上,鼻子也歪在一旁。但奇怪的是,只有头面部高度腐败,而身体却丝毫没有腐败。 |第四案| 滴血屋顶...089 冯爱玲用她生平从来没有过的尖锐嗓音,大喊了一声——她的丈夫满脸是血地坐在床上,狰狞得像一只刚刚吃完人的野兽。 |第五案| 死寂圣诞...117 我跟着师父往院落深处的砖房走去,这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迎面而来一股浓浓的焦煳味,分辨不清烧的是木头还是人肉。 |第六案| 死亡骑士...145 一个即将拥有拆迁款的男人,此时却躺在积满垃圾的桥下,被摩托车沉重地压着。第二天桥上人来人往,无人留意脚下有一具渐渐发臭的尸体。 |第七案| 荒山残尸...173 没有人知道这座新的小土坟是哪儿来的,它比其他的坟头小得多,也没有耸立的墓碑。几天后,新坟居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只黄色的女式布鞋。 |第八案| 清明花祭...203 既然死者的内裤里有油菜花,那么她遭受侵害的地方必然有油菜花。车子开出几公里后,我们很快就发现了油菜花地,只是那油菜花漫山遍野,压根无法看出哪里才是凶案现场。 |第九案| 天外飞尸...231 女警看我从塑料袋里拎出一颗沾满血迹的人头,吓得“啊”了一声,踉跄着连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泥里,此时她的一只手刚好按在另外一个装着尸块的塑料袋上。 |第十案| 午夜凶铃...257 午夜的报警电话,成了男孩*后的遗言。一座深宅,满屋鲜血,六具尸体。凶手却在短时间内消失无踪。我强迫自己反复听着那段电话录音,期望着能发现一丝端倪。 后记...289 法医秦明十周年:读者问老秦的10 个问题...295 引子 —— 为了替自己煮蛋, 哪怕烧掉一幢房子也毫不后悔的人, 乃是**的利己主义者。 —— 弗朗西斯·培根 1 滨江公园。 漆黑的小树林里,影影绰绰。伴随着他的脚步,地上的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音。 马路对面是一幢两层小楼,墙壁被刷得雪白,就连一楼的卷闸门也被刷成了白色。也许,刷这样的颜色,是为了与西式婚礼的风格呼应吧。 小楼是20世纪80年代盖起来的,虽然外墙被用心地翻新过,但那过时的建筑结构依旧暴露了它年代久远的本质。 小楼孤零零的,虽然它的旁边也有一些破旧的民房,但是毕竟现在城郊的人都搬迁到了城里,所以那些民房也大都处于长期锁闭的状态。 这就让他有了机会。 附近并不是没有人住,500米外,就有一个人口挺密集的村落。从小树林里向村落看去,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所以,他必须等待,等待那些灯火逐一熄灭。 “超凡婚纱摄影”的霓虹灯招牌,将这一片马路都照成了红色。如果不是有这块霓虹灯招牌,这一条水泥路会很黑。因为这条路上没有路灯,晚上通过的汽车****,更不用说什么行人了。 初秋时节,蚊虫肆虐。但是他不得不蹲在这个半人高的灌木丛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 “啪。” “你小点声。” “有蚊子。” 声音从灌木丛中发了出来。 只要不出声,周围就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手表的时针在嗒嗒嗒地走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11点一到,“啪”的一声,红色的霓虹灯突然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 “哎,果然很准时啊。” “废话,我还不知道嘛。” “今天踩点的时候看,他们家至少有6个人啊。咱们能搞定吗?” “怕什么?都没有战斗力。” “万一小孩哭闹什么的……” “到时候,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行了。” “……行吧。对了,你确定目标没错?” “你这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废话了。” 他从灌木丛里站直了身体,向500米外的村落看去。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然全部熄灭。毕竟,农村里的人要起早干农活,晚上睡得都早。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黑色丝袜,试着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对了……你买这个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吧?” “顺手从隔壁拿的。” “我去,用过的?你套头上?” “不然怎么办?要是买的话,警察一查就能查到!怎么那么多废话?害怕的话,你就别去。”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 小楼二楼有好几扇窗户,*东侧的窗户,依旧亮着灯光,把屋内的人的影子映在了窗帘上。 “还没睡呢。” “快了。等着。” 过了好一阵儿,二楼的灯光也熄灭了。 “动手吗?” “别急,再等一会儿。” 四周再次陷入了死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尖锐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戳在地面的泥土里,焦躁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嚓,嚓,嚓,嚓。” 金属刺入泥土的声音,从灌木丛里发了出来,显得格外刺耳。 身边的同伴甚至不敢出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戴上手套,说:“差不多了,动手吧。” 2 雷影市公安局110指挥**。 在指挥**大厅顶灯的强光照射下,整个大厅犹如白昼。大厅的正前方,是一块占满整面墙的巨大液晶显示屏,显示屏**轮流切换着全市各个路口的视频监控;显示屏的右侧,显示着今天的接处警总数以及一些重要警情的基本情况;显示屏的左侧,显示着值班领导和接警员的名字,还有一张雷影市的市区地图。 即便是深夜,接警员依旧十分忙碌。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小姑娘,你不要着急,你告诉我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物,我们会马上派人去接你。” “什么?有老人晕倒?具体位置在哪里?” “你是喝多了吗?我警告你,无事拨打110,占用公共资源,是违法行为。” “什么电动车丢了?具体是在什么地方?” “有人打架吗?是多少人在打?” “什么?猫?猫丢了?抱歉,这不是公安机关的管辖范围。” 几名接警员忙得不可开交。 “丁零丁零……” “喂,你好,雷影市公安局110指挥**。” “是110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我们家闯进来了蒙面的歹徒,快来救命!” “请问您的具体地址是?” “超凡婚纱摄影主店。” “是在城郊滨江大道东头的超凡婚纱摄影吗?” “是的,快来救命!” “喂?喂?你还在吗?对方有什么具体特征吗?……” “谁在喊救命?” 电话断线了。 “小李,快帮我找一下带班领导。”接警员对旁边的同事喊道,“好像出大事了!” “滨江派出所吗?我是110指挥**。”接警员以*快的速度接通了辖区派出所的指令电话,说,“你们辖区是不是有个超凡婚纱摄影主店?” “是啊,在滨江大道。” “接报警,那里可能发生案件了,有蒙面歹徒闯入。”接警员说,“抓紧派人过去啊!” “收到!”电话急促地挂掉了。 “怎么回事?”指挥**主任跑进了大厅。 “滨江大道的一个婚纱摄影店,有人报警说有蒙面歹徒闯入。”接警员说,“还没来得及细问,那边就挂断了电话。刚刚已经联系了辖区派出所,他们正在派人前往。” “调集正在值班的特警,也赶紧往那边赶。”主任快步走到显示屏的大地图边,说,“这个地方是城郊啊!完全没有监控视频。” “是啊,我刚才尝试调取了,但附近都没有监控。” “这个地方这么偏僻,估计行人也很少。”主任说,“给刑警队值班室也打个电话,让他们先做准备,我觉得事情可能要糟糕。对了,还有交警部门,让现场附近的几个执勤点的人都别睡觉了,起来设卡,盘查可疑车辆。” “可这附近四通八达,一片空旷,如果不是驾车作案,是徒步的话,那太容易走出去了,设卡就没用了。” “没别的办法,先把车辆控制住,再说别的。” 3 滨江大道西段。 一辆警车,正在悄无声息地沿着道路一侧缓慢地行驶着。 “怎么了?困了?”开车的老民警说道。 正坐在副驾驶位上打瞌睡的年轻民警惊了一下,说:“没,还行,白天出了五个警,没捞着睡觉。” “没办法,警力有限,大家都只能超负荷运转。”老民警说,“年轻人觉多,可以理解。明早8点下班,你可以回去休息半天。” “说是四班倒,但休息也是奢望啊,出完警,回去还得整理卷宗,得报卷啊。” “怎么?觉得苦啦?” “入警前反正是没想到有这么苦。” “习惯了就好了。” “咔,咔。” 车载对讲机响了两声,这说明所里可能有指令要下。 “哟,估计来活儿了。”老民警转动了一下对讲机,把声音调大了一些。 “8328,你们在什么位置?” 8328是他们这辆巡逻警车的车牌号。 “在滨江大道西段,邮局门口。”年轻民警拿起对讲机上的麦克风,回答道。 “请用*快速度赶往滨江大道东头的超凡婚纱摄影店。”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声音,“接报警,有蒙面歹徒闯入该店。” 老民警一脚踩住了刹车,换挡。警车急速倒退了几米,猛地转了个方向,在原车道掉了个头,开始在由东向西的车道逆行,向东疾驰。 “收到,预计5分钟能抵达现场。”年轻民警对着对讲机说完,连忙打开了警灯。红蓝警灯瞬间亮起,把路边周围的灌木丛照出了不同的颜色。 警方在夜间巡逻的时候,不开警灯和警笛,是为了不扰民;遇见紧急情况,则可以打开警灯和警笛。比如,现在警车正在道路上逆行,遇见正常行驶的车辆,就变成了对向行驶,会很危险,而有了警灯和警笛,则可以引起对面车辆的注意,从而使其避开。但此时路上并没有什么其他车辆,打开警笛没有意义,所以还是尽可能不扰民好。 通过了一个红绿灯路口,警车回到了正常车道,速度变得更快了。 “师父,这会是个大案子吗?”年轻民警有些紧张,说,“我上班一年,还没碰见过大案件呢。” “检查手枪。”老民警一脸严肃,说道。 年轻民警更加紧张了,毕竟上班一年多,虽然每次值班的时候都会把那支转轮手枪领出来、挎在腰间,但它从来就没有出过枪套。此时,他取出手枪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检查完毕。”年轻民警说道。 老民警一脚刹车,把警车停在了超凡婚纱摄影的楼下。两个人用*快的速度跳下了警车,来到了楼边。 “开门!”老民警捶着卷闸门。 屋内死寂。 “怎么办?没有入口。”年轻民警看了看这一排老式建筑,一楼有三扇卷闸门,全都紧锁着,其他都是白墙,“我绕后面去看看?” “来不及了,撬开!”老民警从腰间的单警装备中,取出了伸缩警棍,开始撬卷闸门。 年轻民警也“啪”的一声甩开警棍,上前帮忙。 不一会儿,卷闸门的锁被撬断了,一股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两名民警不约而同地从腰间摸出了手枪和强光手电,向屋内搜索。一楼很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入侵的迹象。二人于是沿着楼梯向二楼进发。越往上走,血腥味儿越浓烈。 一上到二楼走廊,二人突然看见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倒在走廊的**,周围有一大摊血迹。老民警一边走到男人的旁边蹲下,一边对年轻民警说:“搜索这几个房间。” 年轻民警点点头,举着手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着。 “除了从外面锁着的房间,其他都没人。”年轻民警大声说道,“但是还有其他两名伤者!” “看看人怎么样!”老民警探了探男人的脉搏,已不再跳动。 “都不行了。”年轻民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他捏着肩部的对讲机话筒喊道:“指挥**,指挥**,超凡婚纱摄影里至少有三名伤者,目前都探测不到生命体征。请立即调集120急救车支援!还有,现场附近环境极其复杂,请立即对现场附近布控!” “我的天啊!不,不止三个人啊!”年轻民警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因为他打开了那扇从外面锁住的房门。 |**案| 融化的人 —— 死去的人在死亡里腐烂, 活着的人在生活里腐烂。 —— 舍伍德·安德森 1 “我不想当法医了。” 铃铛合上了法医学专业课的课本,严肃地告诉我。 她是我的法医学师妹,也是我的女朋友。我即将毕业的这一年,她刚要进入大四。非典疫情还没结束,我们俩被封在学校里,就经常一起上上自习、打打牌、聊聊天。 铃铛是因为港剧《鉴���实录》才主动报考法医的,但她**次真正见识到死亡的残酷,是在不久之前。那天,她兴冲冲地准备了一份礼物,打算去探望一个叫小青华的小病人。那是个特别可爱的孩子,尽管身患重疾,却总是笑嘻嘻的,懂事得让人心疼。小青华虽然是我在实习时遇到的病人,铃铛却比我更要疼爱他。 但那天,她来到医院,看到的却是小青华湿漉漉的尸体。 人们把他从池塘里打捞出来,原以为是意外失足,却没想到隐藏着一桩惨痛的凶案。 电视剧里的演绎,远没有现实残酷。铃铛那天完全崩溃了。 所以,她告诉我不想当法医的时候,我并没有太过惊讶。 铃铛也是考虑了几个月,才做出了这个决定。 好在,法医学学生和医学生的基础课都是一样的,铃铛计划将来转行去当一名康复医师,为那些先天性听力损失、视力损失、脑瘫或者孤独症的患儿提供康复医学**。至少,看着那些可怜的孩子**天好起来,总比在解剖台上目睹生命陨灭的伤痛要好受得多。 也许她是对的吧,我支持她。 但我呢?我还能继续当法医吗? 五月底的**,父亲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发现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正在招收法医学双学位。”父亲说,“刑警学院因为不具备医学基础教育的条件,所以,他们的法医学双学位,现在只从医学院校本科应届毕业生中招收。这样他们就无须对学生进行医学基础教育了,而只教授法医学专业内容。” 我听得一头雾水。 “可是,我本来就是学法医的啊,还要再学一遍法医吗?” “那你还想当法医吗?”父亲反问我。 “……想。”我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那就行。”父亲说,“我帮你问过了,他们的招生简章中,没有限制专业,法医系的也招收。我这就去给你报名。” 我后来才知道,报名地点在北京,而北京那时的疫情还挺严重。父亲是冒着疫情的风险,去给我报的名。看似对我的前途漠不关心的父亲,其实在这个阶段做了很多功课,并且真的帮我找到了一条可行的路子。 挂断电话时,父亲感叹了一句: “我是22岁去的刑警学院学习,你也是22岁去刑警学院,这可真巧。” 我心情好了很多,**时间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铃铛。 “啊?你要改行去当刑警了?”铃铛问。 “不是啊,刑警学院也有法医系,我还是去学法医。” “你真的要把法医坚持下去啊?” “试试吧。” “那,刑警学院在哪里?” “沈阳。” 说完,我才意识到,我又要和铃铛分别两地了。这次距离更远,足足数千里,还是两年的时间。那时候的交通十分不便利,每年能利用放假的时间回来一趟就不错了。这让我十分惆怅,当然,更惆怅的是铃铛。 她思考了一会儿,说:“行吧,总比你闲在家里强。” “说不定,能练出一身肌肉呢。”我安慰道,“而且,我也是学两年,正好我们能一起毕业,一起就业,这样选择在一个城市的概率就大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多了一项新任务——备考刑警学院的法医学双学位。 不过,这个考试和公务员考试、研究生考试都不一样,他们考的主要是医学基础和法医学概论。这对我来说,就是先天优势,当然是不足为虑了。不过,报考刑警学院还有身体条件要求,比如身高要在170cm以上,技术专业的矫正视力要在5.0以上。好在这两项要求,我都勉强达标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法医学专业第二学士学位的录取通知书。 但这只是个开始。 要当警察,比我想象的难多了。 刑警学院的法医学二学位学制是两年,和本科生一样管理。 刚到刑警学院的时候,我是非常不适应的。 刑警学院的管理制度,比一般学校要严格很多。每天晚上10点钟熄灯后,我们必须躺在床上,不管能不能睡得着。既然不准出宿舍,我就没办法打电话给铃铛,只能躲在被窝里用手机打。而那时候的手机长途费是6毛钱1分钟,1个小时36块。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是700块钱,和其他同学相比算是很多的了,但也经不起这么造。所以为了省出电话费,大部分时间,我都是韭菜盒子就稀饭来糊弄一下。 没有钱还是小事,*怕的还是被扣分。 刑警学院的行为规范,就像是驾驶执照一样,一年*多只能扣12分,否则就要给予相关的警告处理。这12分,弥足珍贵。 刚入学的时候,因为头发盖住了耳朵上缘,我就被扣了5分。 一气之下,我就去理发店剃了一个光头,结果因为警察不能是光头,又被扣了5分。 刑警学院的规矩还有很多,比如要求我们每天都要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如果豆腐块不够标准,每次被发现都会被扣1分。大学时从来不叠被子的我,可算是傻了眼。 那个学期,过得可谓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更可怕的是体能方面。 原本我以为我是学法医的,是搞技术的,警察体育这门课,能过得去不就得了?再者说,大学时候,我可是法医学系的足球队队长,身体素质怎么说也要比大多数同学强吧,应付过关应该没问题。 可是上了刑警学院才知道,自己就是那十足的“差生”。 到了刑警学院,根本不存在“照顾学技术的同学”的说法,对谁都一视同仁。 比如早上3公里的列队跑,我每天都生不如死。因为我是全班个头*矮的,我们班*高的同学身高195cm,他说他已经迈着小步跑了,可是我还是得费好大劲才跟得上。 又如做“前倒”,就是身体笔直地向前趴下、倒在地面上。虽然地上有薄薄的软垫子,但每做一次都能感觉五脏六腑被震得生疼。为了偷懒,我就先跪下,再趴下。结果被教官发现了,罚我一个人去角落做100次前倒。第二天早晨,全身没一块肌肉不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都费劲。 我们也找警体教官理论过,但教官说得很有道理,让我们无法反驳:“你们法医不要面对犯罪分子吗?如果凶手躲在现场,你难道不需要掌握一些自卫能力吗?” 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之下,我入学时是120斤,毕业时已是140斤了,足足长了20斤腱子肉。硬朗是硬朗了不少,但工作后,我没坚持锻炼,好端端的一身肌肉都变成了肥肉。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虽然警体课的分数不高,幸好我在法医学专业课上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毕竟我已经有了法医学专业本科五年的理论学习和实践操作,现在再学一遍一模一样的理论,简直就是游刃有余。温故而知新,所以每一门法医学专业课的考试,我都是接近满分的成绩,弥补了警体课成绩上的不足。 *后,两年的学习下来,我的总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也算是没给自己丢脸。 刑警学院的就业形势是皖南医学院不能比的。 我们一进入刑警学院,就已宣誓入警,毕业时,再参加**公务员考试。但是我们的考试和社会招考不同,并不是多个人竞争一个职位,而是考一个就业资格。也就是说,只需要达到*低分数线,并且通过论文答辩顺利拿到第二学士学位,我们就可以在全国各地招生单位中选择一家入职了。当然,这是我那个年代的规则,现在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 在择业的当天,每个专业的学生,会按照综合排名的次序,进入招警会场。会场里放着很多张小桌子,每张小桌子后面都坐着全国各地招生单位的负责人。学生根据自己的喜好和志愿来选择招警单位。 这下,综合评价排名靠前的优势就出来了。 如果说我大学毕业后是五个人抢一个就业岗位的话,那么刑警学院毕业后,则是一个人可以在五个招警单位里挑一挑了。我毫不犹豫地和老家的省公安厅签订了协议,成了一名省公安厅的法医。 我之所以婉拒了那些经济条件更好、收入更高的省份的邀请,主要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我觉得省公安厅法医的工作应该更合适我。之前实习时,我大概了解过,县市级公安机关的法医,平时负责伤情鉴定、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现场出勘与尸体检验和命案的现场出勘与尸体检验,而省公安厅法医主要负责侦办全省的重特大、有影响的命案。日常烦琐的工作内容少了,而有挑战性、有意思的工作内容多了。这不正合我意?我*终选择了法医之路,追求的不就是那种破案的挑战感、成就感和荣誉感吗?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铃铛。她既然选择了康复医学这条路,那么毕业后很大概率是报考本省的残疾人康复研究机构,我回到龙番,也是增加我们在同一座城市生活的可能。几年相处下来,我早已把铃铛放在了我未来生活中*重要的位置。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炎热,但是我的心情一直非常好。 因为省公安厅的法医部门人少事多,所以我在和省厅政治部联系后,就被告知在毕业返乡后第三天,带着派遣证去政治部报到。当然,尽早成为一名正式的公安法医,尽早投入案件侦破,本身也是我自己的愿望。 七月初,**天上班,我简单地走完了上交派遣证、领导代表组织谈话等程序,就接到了出差的任务。 带我去出差的,是省公安厅法医科的陈毅然科长。 陈科长年仅40岁,就已经是国内知名的法医专家。他胖乎乎的,一脸和善。 陈科长告诉我,以后我就跟着他出现场,直到我能够独当一面。按照公安机关法医行当的规矩,我得敬陈科长一杯拜师酒,尊称他为师父。既然**天就要出差,我们就在车上以茶代酒,算是行了这个礼。 出发前,刑警总队的领导找我谈话,让我这个新人不仅要向师父好好学习业务能力,更要学他的为人处世。领导还特别加了一句,只要别学他说冷笑话就行。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当时公安机关车辆不多,师父是带着我乘坐大巴赶往出差目的地的。 不过,这趟出差,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们没有去破那种重大、疑难的案件,而是去复核一件信访事项。省厅是根据一名信访群众反映的情况,去当地复查案件处置的过程有没有问题,复核原鉴定单位的鉴定结论是否客观、准确。 师父见我有些迷惑,在出差的路上顺便就跟我介绍了一下省厅法医的职责:我们主要负责全省重特大、疑难命案的现场勘查、尸体检验、现场重建分析;负责死因、伤害复核鉴定;负责信访案件的处置、处理;负责疑难案件的会诊、技术审核;负责科研;负责规范管理基层法医的日常工作行为并提供业务指导。 听师父这么细细一数,我才知道我之前的认识是片面了,省公安厅法医的工作职责同样任重而道远。 师父见我一脸凝重的表情,又安慰我说:“你之前想的也是对的,我们省公安厅的法医确实不需要天天跑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现场,我们面对的都是一些重大的、疑难的、久侦不破的案件。说到这疑难案件,凡是干法医的都喜欢,毕竟谁不喜欢挑战呢?” 旅途很长,大巴很慢,坐得让人心急。 师父见我沉默着,于是问道:“有人说我们省厅的法医是‘三管干部’,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有回答,但我在认真思考省厅法医归哪些单位管。 “我们天天出差,住在宾馆,吃在饭馆,工作在殡仪馆,所以我们是‘三馆干部’,哈哈哈哈!” 原来是这个“馆”! 师父的笑话真是冷得不行,我没觉得有多好笑,但他自己倒是笑得直不起腰。现在我突然理解领导找我谈话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说了。 抵达目的地后,师父又很快地颠覆了我对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印象。 听取案件前期报告、勘查现场、约谈信访人……这一系列需要在解剖前做完的工作,师父雷厉风行地在半天之内全部做完了。半天之内,师父没有再说冷笑话,反倒是板起了面孔,对当地法医有些工作不细致的地方严厉批评。 这和大巴车上的师父,完全是两个人嘛。 案件很简单,有一个人因为赌博,心中有鬼,听见外面有警笛声,就以为公安来棋牌室抓赌,连忙从棋牌室的二楼跳下去,结果当场摔死。可是家属却坚称这人是被几个赌友给打死的。 为了回应其亲属的诉求,当地公安机关邀请省厅派员来复检尸体,保证原鉴定结论的准确。 别说师父了,就是对我这个新人来说,这也是手到擒来的简单案件。 毕竟,摔死和打死的区分还是很容易的。 死者全身损伤外轻内重、一侧为甚,所有损伤一次就可以形成,头部损伤有明确的对冲伤。因此,可以轻易且清楚地断定他的死亡就是由高坠而不是击打导致的。 可是,就算是这种我认为非常简单的案件,师父的态度也是一丝不苟的。 当地公安局没有解剖室,解剖工作只能在殡仪馆的角落里进行。这样的条件,和设施完善的南江市公安局实在是天壤之别。更别说此时是*为炎热的季节,在密不透风的解剖服下,我能感受到自己全身都在不停地冒汗。 本来配合我们进行解剖的老法医,上解剖台五分钟后,就因为气温过高而中暑了,被紧急拉去了阴凉的房间里休息。然而师父却在解剖台前整整工作了3个小时,对尸体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疑点都进行了仔细的解剖和分析。 “作为法医,无论何时,都不能甩手在旁边看着,只有亲自动手解剖,才能掌握**手,也是*准确的信息。”师父一边脱下解剖服,一边和我说,“尤其是信访案件,很多人认为绝大多数信访案件都是家属不理解导致的,我们公安机关并不会错。其实越是信访案件,解剖做得越要仔细,不能仅**于提纲挈领、结论准确就行,而要对家属的每一处疑点都做充分解释,这样才能让生者释然,死者安息。” 脱下解剖服后,我发现我和师父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了。我捏了捏衣角,居然可以捏出水来。 全程在旁边见证解剖工作的信访人,听着师父的全程解说和答疑,神情早已经从*初的激动不满,变得平静了下来。甚至到*后,看着我们满身是汗的模样,还很是感慨。他点点头,接受了*终的结果,没有疑问,也不需要再上访了。 “看到没?态度决定一切。”在送走信访人后,师父对我说道。 **次出差就非常顺利,**地解决了一件信访事项,我的心情大好。在第二天返回龙番的路上,我接到了铃铛的电话,她说自己顺利通过了事业单位考试,考入了省残联康复研究**,成了一名康复医师,这下真的是双喜临门。 我们的理想都先后实现了,而且顺利地考到了同一座城市,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感到幸福的呢?不过,铃铛她们单位的要求就松快多了,她可以在家里调整三个月,国庆节后再去上班。 2 出差归来,我开始考虑在龙番的住宿问题。由于房租昂贵,而我在半年之内因为工资关系没有建立还拿不到工资,所以我决定临时借住在省厅警犬队的宿舍里。警犬队隶属于刑警总队,也就是说和我们法医同属一个单位。 虽然每天都要在犬吠声中睡去,但是对爱狗的我来说,和警犬们交交朋友也不失为一件乐事。但是警犬队宿舍的房间也不宽裕,只能腾出一间,所以我得和另一位同期入警的“同学”合住一屋。 说是“同学”,但我们俩之前并不认识。 虽然他也毕业于中国刑事警察学院,但是一来他是痕迹检验专业的,而不是我们法医学专业的;二来他是本科生,虽然和我一起毕业,但是因为他学制四年,我学制两年,所以我们并不是同一年级。 我只知道他比我小两岁,按照上大学的时间来算,他其实比我低三届。 确定好宿舍后,我拖着之前存放在办公室的行李箱,来到了房间。 一抬眼,就看到有个瘦高个儿男生正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梳理着头发。 “大晚上的梳头发,恐怖不恐怖啊?” 我一猜这就是我未来的室友了。虽然不认识,但可能是在学校里见过,我看他觉得面熟。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感觉应该也是警体课的难兄难弟。我这一开口,就有点自来熟,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男生脸色有些发白,也没顾上寒暄,问道:“晚上不能梳头?有……有什么说法吗?” “没看过《午夜凶铃》吗?”我笑着放下行李。 男生摇了摇头。走近了,才发现他皮肤本来就很白,眼睛也很清亮,就算带着一丝惊恐的表情,也是一个标准的斯文型帅哥。我绕到他身后,找个空地,淡定地收拾起行李,男生赶紧转身,又迎上我忍笑的目光。 “你干吗这样看我?”他的声音明显更紧张了。 “没什么,觉得你蛮瘦的。”我一边整理着行李,一边说道。 “瘦?”他一脸莫名其妙,“瘦和《午夜凶铃》有什么关系啊?和……和晚上梳头又有什么关系啊?” “行了,行了,没什么不能梳头的,那也就是个恐怖片,都是瞎扯的。”我忍俊不禁,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我是秦明,法医学二学位的,以后就是兄弟啦,喊我老秦就行。” “我是林涛。”他一边收起梳子,一边也郑重其事地握住了我伸过去的手。 虽然说我俩性格相差很大,专业也不同,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林涛很快就感受到了“相见恨晚”。我们的共同爱好很多,比如当时红极一时的网络游戏《魔兽世界》,比如踢球看球。我们每天总要卧谈到深夜,憧憬着将来一起出勘现场、指挥现场勘查的情形。 警犬队宿舍让林涛有些不适应,因为警犬们有的时候会在深夜学狼叫。对我来说,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是林涛每次听见那此起彼伏的叫声,总是要把熟睡的我给捅醒。 “你怕?”我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就是喊你起来一起听听。”林涛哆哆嗦嗦的,还在嘴硬。看他那样子,恨不得和我挤一块儿睡觉。 很快,我们不仅彼此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和警犬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更和宿舍的老鼠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我们刚发现宿舍有老鼠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跳着叫着追打它。但几天之后,我们俩就认命了,可以平静地靠在床上,打赌那只穿过宿舍的老鼠会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在这“动物世界”里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天,我们俩终于遇上大案了。 那天是**,由于在刑警学院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我和林涛早早地就醒了,商量着是否要去网吧好好地玩**《魔兽世界》。这时,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起床没有?”师父说起话来,直奔主题,“有个案子,尸蜡化的,去不去?” “去!”我不假思索地说。 本来出了案子,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赶赴现场的。但师父考虑到我俩还在新人入职的适应阶段,**又是我们当警察的**的休息时间,所以居然还先征求了一下我们的意见。 我当然是要去的,毕竟参与破案,比打《魔兽世界》更有吸引力,况且师父说的可是“尸蜡化”啊!虽然我已经参与过数百具尸体的检验工作,却一直没有见过尸蜡化的尸体,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也想去!”林涛看我要挂断电话,着急地喊了起来。 “师父,林涛也想去。” “去吧,见识见识是好事。”师父欣然同意,“你们等着,十分钟后,我去接你们。” 还不到十分钟,厅里的警车就风驰电掣一般驶进了警犬基地。 师父从车上跳了下来,走进我们的宿舍。他吸了吸鼻子,闻了闻,笑着摇了摇头,说:“隔壁犬舍都比你们这儿干净。林涛,你说你脸上这么干净,宿舍怎么这么乱?” “哈哈,师父,那你可错怪林涛了,这是我的床。”我嬉皮笑脸地接话,“师父你说得也太夸张了,至少我们没有在宿舍里随地大小便吧。” “你还真拿自己和警犬比啊?你乐意,警犬还不愿意呢。”师父哈哈一笑说,“出发吧。” “师父,你怎么穿短裤?”林涛看见师父T恤加短裤,一身休闲打扮,感到不可思议。 “来不及换,带女儿去钓鱼,还没钓着鱼,就来了电话。”师父说。 “那是你不会钓啊。”我说。 “你知道沉鱼落雁是什么意思吗?”师父问。 “因为长得太好看了,所以鱼都害羞得躲到水底,大雁都自惭形秽落地上了。”我说,“师父,你的意思是……” “下次啊,我可不能带我女儿去钓鱼了。她一在,这不都沉鱼了嘛!”师父说完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见我们都没笑,师父悻悻地说:“不好笑吗?” “有点冷。”林涛老老实实地说。 “你小子!你不拜我为师吗?我痕迹检验学也很强。”师父说。 这个我信,在复核信访事项的时候,师父通过现场的状况分析死者从二楼坠落后,是因为中途碰到了一根电话线,所以身体发生翻转,*后头朝下着地而死的。这根电话线因为被碰撞成了两截,所以各自隐藏在固定点的角落里,**次勘查时并没有被发现。有了这个解释,家属才相信从二楼跳下去也会摔死人。 “来,师父!”林涛二话不说,用自己的茶杯碰了一下师父的茶杯。 出门带茶杯是我给林涛传授的经验,因为我比林涛先出了一次差,一到现场就开始干活了,想喝水都找不到地方,渴得我嗓子直冒烟。考虑到我们以后经常也会有说走就走的出差,为了保证在路上能及时补充水分,我们俩都去买了保温茶杯。一听到师父要来接我们,我们俩就把茶杯灌好水了。 我们出了门,便登上了师父的车子,开始上路。 “林涛啊,我先给你上**课,今天管好你的鼻子。”师父说,“今天我们遇到的可是尸蜡化,如果受不了了,就躲远点,不然吐在现场了,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尸蜡化是什么?”林涛好奇地问道。 “啊,这是一种保存型尸体现象。主要形成的原理嘛,就是皂化。这是尸体处于潮湿、缺氧的状态下,脂肪组织皂化而形成的一种尸体现象。一般比较常见的是尸体的部分部位发生尸蜡,而全尸尸蜡化倒是不多见。”我背着书上的理论,尽量用难懂的专业术语来掩饰自己其实也没见过的心虚感。 “臭吗?”林涛听不懂专业术语,倒是直接问到了关键点。 在我的印象中,既然是保存型尸体现象,那么就应该和另一种保存型尸体现象——干尸差不多。干尸我倒是见过,南江市公安局法医**的标本陈列馆中,就有一具完整的干尸,什么气味都没有。 “啊……不臭吧,和干尸差不多。”我想当然地说。 师父坐在前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不懂装懂,这一点你**不上林涛。” “嗯,还好吧,不算太臭。”我依旧在狡辩,“肯定没有巨人观臭。” “巨人观又是什么?”林涛的问题越来越多。 “巨人观就是……哎,现在解释了你也听不懂,以后你总会见到的。”我敷衍道。 “全尸尸蜡化的尸体,是非常少见的,就连我也见得不多。”师父说,“承认没见过呢,不丢人。” 师父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难不成尸蜡化比巨人观还臭?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毕竟巨人观的气味,已经是我闻过的气味中*难闻的了。 说话间,一股臭气突然冲进了车厢内,我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 “怎么回事?”我说,“车窗封闭得这么密,都能这么臭。” “这算啥?”师父打开了车门,一股更浓郁的臭气扑面而来。 案发现场已经到了,我抬眼一看,原来这是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场。 这是一个位于龙番市郊区的老式垃圾场,垃圾还是采取堆放式的。各种各样的垃圾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其中不乏一些易于腐败的垃圾,导致这一片地方的上空都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据说这座“垃圾山”以前出过事,因为每天都有很多拾荒者爬到“小山”上捡可以回收的废品,有一次“垃圾山”发生了塌方,把一名拾荒者掩埋在了垃圾里。虽然目击者看到后就报了警,但是毕竟“垃圾山”的面积太大,等消防队员把拾荒者从“垃圾山”里救出来时,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所以,这里是比较危险的地方,尤其是前两天刚刚下过雨。会不会又有一名拾荒者被塌方的垃圾掩埋了,只是没有被人及时发现?我心里猜测着。 办案民警和龙番市公安局的法医负责人胡科长正围在报案人身边。我们逐渐适应了垃圾场的臭气,走过去和胡科长打过招呼,一起听报案人的讲述。 “前天下的暴雨,把这一大堆垃圾冲刷了下来。” 报案人是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中年妇女,她指着一座有一层楼高的“垃圾山”说,“昨天这里稀烂,我就没有过来。今天天放晴了,我起个早来这里找找有什么能卖钱的东西,老远就看见一个挺大的编织袋,鼓鼓囊囊的。喏,就在这个位置,一半在外面,一半藏在‘垃圾山’里面。我还说这么大袋子,里头肯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吧。袋子大概有两个行李箱那么大,很沉,我拖了半天才从垃圾堆里拖出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100米远处放着的那个白色编织袋。 “一拖出来就觉得臭气熏天,我天天待在垃圾场都习惯臭味儿了,可没想到这个编织袋这么臭。我估摸着,里头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要么是一些死猫死狗,要么就……我不敢打开看,就报了警。” 听她这么一说,我仿佛也闻出了那种异于生活垃圾的气味。能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里,散发出独树一帜的奇臭,果真是不同寻常。 我不由自主地向那个白色编织袋走去。 “干什么去?”师父问道。 “去看看是什么。” “废话,你说是什么?” 我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回答实在很傻。之前我先入为主,以为死者是被塌方的垃圾掩埋的拾荒者,但如果是这样,显然尸体不会被装在编织袋里。出于本能,我也想凑近看一眼究竟。另外,我对师父之前所说的尸蜡化尸体更是充满了好奇。 师父又简单询问了报案人几个问题,走到正在和保护现场的民警说话的胡科长面前问:“什么情况?” “打开袋子,能看见一双脚,躯干和头有东西包裹。从脚掌看,应该部分尸蜡化了,其他的没仔细看。”尸体装在编织袋里,基本可以判断是一起凶杀案件了。 师父看了看周边的环境,摇了摇头。野外现场,还是每天都会有变动的垃圾场,这样很难发现线索。 “尸体被装在编织袋里,然后被掩埋在‘垃圾山’中,那么尸体全身所处的环境基本是一致的。”师父说,“加上这臭气还这么大,很可能是全身一起形成了尸蜡化,至少也是大部分都尸蜡化了。” “如果是全身尸蜡化,那恐怕形成的时间已经很长了。”胡科长说。 “至少半年。”我记得考试还考过这个知识点。 “是啊,时间久远了,增加了破案难度。”师父说。 “关键是这个现场,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胡科长说,“什么人都能进来,这么久时间也没有提取物证的可能了。” “连着编织袋一起拉到殡仪馆吧,我们去仔细检验。”师父神色凝重地挥挥手。毕竟是全省法医的头儿,他的话就是命令。 我们又重新坐回车上。此时尸体的真面目依旧没有展现,我的心里充满了忐忑。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林涛,他的脸色和我一样紧张。 我们很快到了殡仪馆内的解剖室门口,师父打开后备箱,拿了三个防毒面具,递给我们俩。 “不用,这个我以前也戴过,啥用没有。”我想起了之前检验巨人观尸体的事,故作潇洒地说道。 “你以为不戴口罩、不戴防毒面具很牛吗?”师父说,“法医不会保护自己,谁来保护你?” “不是,我以前真的戴过,根本就遮不住臭味儿,还不如不戴,可以让鼻子派上用场。”我解释道,“上学的时候,老师说不能戴这个,会影响嗅觉,我们不是要靠嗅觉识别中毒征象吗?” “20年前是这样,现在可不是。‘狗鼻子’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我们有先进的毒物检验仪器设备,还需要你闻?”师父说,“赶紧戴起来。” 看见林涛在一旁鄙视我的眼神,我悻悻地接过防毒面具。这和以前圣兵哥给我使用的一样,就是猪嘴式样的半遮挡面罩。一个三角形的橡胶面罩,把鼻子和嘴巴遮挡住,面罩的前面,有一个活性炭炭盒。面罩的下面有个活动阀门,呼气的时候打开,可以从阀门出气;吸气的时候封闭,气流只能从活性炭盒进来,保证使用者吸入的气体都是经过活性炭炭盒的。 为了保证橡胶面罩和面部完整贴合,后面的橡皮筋勒得很紧,搞得我的脸很疼。林涛说他戴起来一点儿也不疼,我之所以疼,是因为我的脸太大了。 戴上这个令人难受的防毒面具后,我开始穿解剖服。 “高度腐败的尸体会散发出有毒的气体,对法医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危害。这种防毒面具可以过滤掉一部分的有毒气体,但是,你说得对,别指望它能挡住臭味儿。尸臭的穿透力和黏附力都是很强的,这种防毒面具没有除臭的功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被研究出来。不过,保护身体健康才是*重要的。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想吐,就出去吐,没人笑话你们,别硬撑着,小心吐在防毒面具里,那倒霉的可是你们自己。”师父坏笑着和我们说。 估计师父又在讲冷笑话,我连巨人观都见识过了,什么臭气,有这么夸张吗? 不一会儿,殡仪馆负责搬运现场尸体的车开了过来,突然一个急刹,紧接着车门打开,副驾驶位上的工作人员跳了下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是下来吐的。 驾驶员是一个经验老到的殡仪馆工作人员,他走到正在呕吐的助手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对我们说:“这具尸体,你们还是自己搬吧,确实是非常臭,我们的车估计都得晒两天才能用。” 3 “一个个的,小题大做。”我冷笑了一下,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带着鄙夷的表情走过去,掀起面包车的后门,看见了那个白花花的、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就在提起袋子的那一刹那,一股臭气直冲入我的鼻腔。防毒面具确实没啥除臭效果,刚在垃圾场,离得又比较远,好像还没那么刺激,这会儿我算是能理解那位副驾驶员的感受了。这恶臭中夹杂着酸臭,臭味儿一层一层往上涌,每一层的恶心感还都不一样,我的肠胃迅速翻腾起来,甚至感到一阵眩晕。 想到师父他们还在后面看着呢,我赶紧定了定神,和市局的实习法医一起将编织袋拖下了车,还好袋子不太沉。 我们把编织袋拎到运尸车上,把它推到解剖台的旁边,再合力把尸体抬到了解剖台上。 此时,师父已经穿戴完毕走了过来,对我说:“去,戴两层手套。” 我看了看师父的手,果然是戴了两层乳胶手套,我又看了看胡科长,他也戴好了两层乳胶手套。我在之前的解剖工作中,从来都是只戴一层乳胶手套,毕竟手套也挺贵的不是。难不成现在有什么新规定? 我转头看了眼在一旁观摩的痕检员林涛,生怕他又嘲笑我不懂规矩,于是梗了下脖子,装作经验丰富的样子,说:“没事,戴两层手套没手感,缝线打结都感觉不到线头。戴一层戴两层都没事,反正也不会影响到身体健康。” 师父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们打开白色编织袋的拉链,臭味儿迅速浓厚了好几倍,在一旁负责摄像的年轻民警立即摘下了防毒面具,跑到门口干呕起来。我还好,并不是因为耐受能力强,只是那种想展示自己经验丰富的虚荣心,让我勉强忍住了恶心。 编织袋里的尸体是蜷曲状的,头朝下,脚朝上。一双光着的脚抵在袋口,黄油油、皱巴巴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潮湿的人形肥皂。 师父探过头看了看,说:“嗯,确实是大部分尸蜡化了,拉出来看看吧。” 我和市局的实习法医一同将尸体拉出了编织袋,尸体的尸僵已经完全缓解,我们把尸体平摊着放在了解剖台上。 尸体的小腿以上是用密闭、套筒状的塑料膜包裹的,这样的塑料膜有两层。塑料膜套筒的直径只有50cm,紧紧套在尸体上。我意识到,如果不是这两层塑料膜的包裹,在“垃圾山”中确实很难形成缺氧的环境。 我们不敢随意剪断塑料膜,只能从下往上把塑料膜褪下来。原本以为会很难,没想到轻轻一拽,塑料膜就剥落了,臭气更加浓烈了。我没有想到如此轻松,用力过猛,塑料膜上黏附的大量油状物被这一甩,四下抛洒开来。周围没有穿解剖服的民警吓了一跳,纷纷检查自己的衣服有没有被污染。 师父没被防毒面具遮住的额头上可能被溅上了污水,他用干净的解剖服袖子擦了擦额头,皱着眉头说:“虎啊?轻点儿!不知道尸蜡是怎么回事吗?是脂肪组织的皂化,皂化了自然是很滑的。” 我不好意思地向大家致歉,然后定睛看眼前这一具外形、颜色怪异的尸体。 尸体此时完全暴露在我们眼前,虽然穿着长袖T恤和单裤,但由于皂化了的组织浸透了衣服,黏附在衣服外面,整具尸体黄油油的,皮肤都皱缩起来,看起来十分恶心。 死者是一名女性,由于面部尸蜡化,无法看清面容,像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更无法推断年龄。死者的双手手腕先是被一根看似还比较新的绿色电线捆绑,之后又被一根白色的电话线缠绕固定在后腰的部位。 我们先是避开绳结剪开了电线,然后用手术刀切开死者手腕部位索沟的皮肤,皮下没有出血,看来是在死后被捆绑的。 真正接触到尸体皮肤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仅视觉,就连触觉也可以挑动呕吐的神经。尸体真的就像肥皂一样滑,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根本就抓不住尸体的胳膊,用力一抓,周围的组织就会渗出黄色的黏稠液体。 死者的衣着很整齐,没有撕扯、损坏的迹象。从内衣的时髦样式来看,应该是个年轻女性。照相、录像完毕后,我们开始褪去尸体的衣物,好进一步检验衣物遮盖下的尸表。 如果是变成巨人观的尸体,几个月就已经成为白骨了,这个我有经验。但是尸蜡化这种保存型尸体现象果真很神奇,即便外表看起来十分恶心,但是她的体表还是完整的。通过尸表检验,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损伤,尸体的眼球已经完全萎缩塌陷了,口鼻腔已经腐败得只剩一层皮,指甲也全部脱落,无法检查出是否存在窒息征象。 解剖检验开始的时候,负责摄像的年轻民警又忍不住掀开防毒面具,对着一旁的垃圾桶呕吐。原本站在一旁的林涛走上前,拿过摄像机,说:“我来吧。” 我看着林涛笑了笑,心想:这个家伙能忍住那么久都不吐,也是个干法医的料儿。 刀划过尸体的皮肤,就像划在肥皂上。尸体的皮下组织全部皂化了,但是肌肉组织清晰可辨。不过,死者的颈部肌肉由于皂化而变色得比较厉害,无法明确是否有出血。通过解剖,我们没有发现致命的外伤。虽然尸体尸蜡化了,但是她的会阴部的内侧还是鲜红色的,我们并没有发现损伤。即便里面有精液,此时也早就腐败殆尽了,但我们还是按照解剖规范,进行了阴道擦拭物的提取。 “在刑事案件中,*常见的两种死因就是外伤和窒息了。”师父一边检验一边说,“外伤既然被果断排除了,那就要考虑窒息。” 果然,师父很快就找到了死者*有可能的死因。 尸体的甲状软骨(就是喉结附近的软骨)上角有骨折,骨折断端发现有颜色的异常。这说明这个位置有出血,是生前发生的骨折。 真正打开胸腹腔的时候,一方面我们已经基本适应了臭味儿,另一方面尸体的内脏并没有尸蜡化,所以恶心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尸体的内脏颜色虽然和新鲜尸体的内脏颜色不同,但是可以看得出来,相对而言,都比较深——这是内脏瘀血的表现,也是窒息征象中的一种,我们可以确定,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她是被掐死的。”我说。 师父认可地点点头:“死因问题不大了。现在关键是找出死者的特征,找到尸源。这种花心思藏尸的案件和碎尸案件一样,找到了尸源,就等于案子破了一半。你们觉得,她死了多久?” “体表完全尸蜡化,但是内脏还没有尸蜡化,书上说,应该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吧?”我觉得自己的理论基础还是很扎实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现在是七月,五个月前是二月,二月份那么冷的天,你就穿长袖T恤和单裤了?”师父点拨道。 我恍然大悟。的确,所有通过尸体现象判断死亡时间都是统计学的意义,但由于环境、季节和个体差异等,有时候误差会很大,结合衣物进行判断是个不错的办法。 “死者是被密闭的塑料膜套筒包裹的,但没有完全密闭,加之周围环境是潮湿、多菌的垃圾场,又正值炎热的夏天,所以尸体尸蜡化的速度会相应增快。像这样尸蜡化**于皮肤、还没有完全侵及肌肉组织的情况,我估计尸体在这样的环境下*多就放了两个月。也就是说,死者应该是天气暖和的五月份左右死亡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暗想又学了一招。 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判断完成后,师父并没有宣布解剖结束,而是让我用止血钳拔一颗死者的磨牙,又让胡科长取下死者的耻骨联合,进行初步的处理。 拔牙比取耻骨联合看似要简单得多,至少听起来是这样。可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多了。所有的工具都滑腻腻的,我根本就夹不住死者口腔深部的磨牙,即便是夹住了,也根本使不上力气。 几乎是轮番使用了所有勘查箱中的装备,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甚至不惜让尸体上的污水溅得到处都是,我总算拔下了一颗磨牙。而此时,胡科长已经处理好了耻骨联合上的软组织。 “要煮吗?”胡科长问师父。 师父摇摇头,说:“这人的耻骨联合形态还是很典型的。” 至此,我们掌握了很多寻找尸源的依据。我们知道了死者大概的失踪、死亡的时间,有明显特征的衣着,再加之我们对死者牙齿、耻骨联合的观察计算,明确了这是一名27岁左右的女子,身高162cm,身材偏瘦,长发,未生育。 “有了寻找尸源的条件,让刑警部门立即把死者的衣着照片和基本信息发到各派出所,从失踪人员中查找比对。”师父说道。 林涛很有眼力见儿,他叫来了躲在50米外的侦查员,把师父的要求交代了。 尸体检验工作进行了五个多小时才结束,仅缝合这一项,就整整做了1个小时。和拔牙一样,尸体太滑了,止血钳都夹不住皮肤,本来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缝合,我们硬是三个人才能勉强配合完成:一个人双手持止血钳夹皮肤,另一个人动针,还有一个人帮忙拽线。大家生怕缝针会扎到自己的手,所以都格外仔细。 因为天气炎热,尸检工作结束后,我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糟的是,我反复用洗手液洗手,但双手仍有一股尸臭味儿。 我很烦恼,几乎把解剖室更衣间的所有柜子都翻了一遍,先后换用了肥皂、洗衣粉、洗洁精甚至酒精来洗手,可是依旧无法去除那股臭味儿。洗完手,肥皂的气味只停留5秒钟,双手还是一股尸蜡化的臭味儿。我一边闻着自己的手,一边不停地干呕。心里琢磨着,这该怎么办?以前解剖巨人观尸体,也没这么夸张啊。 一旁的师父笑了:“是吧,让你戴两层手套,还嘴硬,就让你尝试一下,看你以后还听不听话。尸蜡化的臭气穿透能力非常强,而且黏附能力非常强,我估计啊,你这双手,得再臭个两天。” “戴两层手套就不臭吗?”我像警犬一样探着鼻子去闻师父的手掌心,果然没有闻到什么臭味儿。 “道理很简单,两层乳胶手套的隔绝力,那可不止两倍。”师父笑哈哈地说道。 看来,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林涛捂着鼻子,离我远远的,一脸嫌弃。 “怎么着?”我故意去拍林涛的肩膀。 林涛一个箭步躲开了,嚷道:“别碰我!我新买的衣服!” “你以为你衣服上没臭味儿吗?”我嘲笑道。 林涛连忙紧张地捏起自己的衣角,在鼻子前嗅来嗅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因为一直在进行连续解剖,所以中午饭都没有吃上。等我们洗刷完毕后,所有参加现场勘查的民警一起找了一家土菜馆吃饭。大家都饥肠辘辘,端起饭碗就开始往嘴里扒。只有我坐在一旁,藏着自己的手。虽然我也一样饿,但是满手的臭味儿,实在难以端起饭碗,也毫无胃口。 师父看到我这样,笑了笑,出门拿了一把香菜回来:“还好,厨房有这个。” 我疑惑地看着师父,不知他是何用意。 “搓手啊,愣着干吗?” “这,能有用吗?” “有用没用试试看好了。”师父说。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香菜,使劲儿地搓了起来,直到把香菜都搓成了碎末。再一闻,真的好神奇,两只手现在是一股香菜味儿。虽然我平时并不喜欢香菜味儿,但是和尸臭比起来,香菜味儿就成了天底下*好闻的味道了。 顾不了那么多,趁着双手还残留着香菜味儿,我赶紧吃了个饱,就和林涛回宿舍了。 自从我说林涛的身上也有臭味儿,他就一直不停地闻自己,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也时不时地会捏起自己的衣角来闻。师父说,那是因为臭气分子附着在林涛的鼻腔黏膜,加之他疑心病,所以闻什么都是臭的。 不管身上是不是真的有臭气,我和林涛还是一起到公共澡堂洗了澡,然后又花了1个小时去洗衣服,林涛几乎把自己新买的衣服快要搓碎了。当我们一身轻松地准备入睡时,我发现我手上的臭味儿又回来了。 好在我的包里,还有从土菜馆厨房里顺回来的一把香菜,这才让我没有失眠。 第二天一早,我没直接去上班,而是先去菜市场买了几斤香菜。我把这些香菜分成几天的分量,随身带着、随时搓手。就这样,两天过后,手上的臭味儿才慢慢消散了,我才脱离了对香菜的依赖。 正当我为摆脱了手上的臭味儿而感到庆幸时,我接到了师父的电话:“跟我去派出所,尸源找到了。” 我兴奋地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拿出手机给林涛发了个短信。 很快,我和林涛就在省厅技术大楼楼下和师父会合,跟随师父驱车赶到了龙番市五街派出所。派出所的接待室里,一个年轻男人正耷拉着头,无力地坐在凳子上。 “今年5月8日,这名男子来我们派出所报案,称他的妻子失踪了。今天我们给他看了尸体的衣物照片,核对了死者的基本信息,和他妻子的情况非常吻合。相关的DNA同一认定检验正在进行。但从我们的直觉上看,这个尸源应该确认得八九不离十了。”刑警队长在接待室门外,低声向师父介绍道。 师父点点头,在刑警队长的陪同下,径直走进了接待室。 可能是因为师父的气势直接压倒了对方,所以对方在面对师父的时候,显得有些局促。 “小伙子,和我们说说事情的经过吧。”师父向男子发问。 “两个多月前,有**晚上,我和张月到城东的树林里说话。”男子喃喃地说道。 张月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那具尸蜡化的尸体了。 “你说的是垃圾场东边500米外的那片小树林?”师父问道。 “是的。” “那里荒无人烟的,方圆好几公里好像都没有人家吧?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我……我们有点儿感情纠葛,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沟通一下。” “那也不用到那么偏远、没有人烟的地方吧?”师父冷笑了一下,说,“在家里说不就行了?” “那个时候,家里有保姆,说话不方便,而且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去那里,所以……所以习惯了。”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的神情。 “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去垃圾场旁边?”师父说,“你们的爱好还真是很别致啊!好吧,那你接着说。” “我们过去谈了几句,就谈崩了。我一气之下就开车走了。” “你是说,大晚上的,你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荒无人烟的垃圾场旁边?” “是的,我对不起她!”男人突然大哭了起来,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别急着哭,你觉得她是怎么死的?”师父打断了男人的鬼哭狼嚎,继续问道。 “肯定是有歹徒贪图她的美色,强奸不成,于是杀了她。” “你怎么知道没有强奸成?” “我……我……我猜的,我看衣服没有被撕破,也没有被脱下。” 师父盯着男子的眼睛,足足盯了好几分钟。男子逃避了师父犀利的眼神,低下头擦眼泪。 “走吧,问完了。”师父转身走出接待室。 4 问话突然结束,我、林涛和刑警队长都很意外,赶紧小跑着追出接待室。 “您看,我们现在怎么办?”刑警队长面露难色,“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案子没有什么抓手,可就难破了。要不要我们派人到现场那边去蹲点守候,碰碰运气?” “不用了,把这个男的控制起来吧。”师父斩钉截铁地说。 “啊?控制他?”别说刑警队长,就连我也很意外,抓错人被投诉会很麻烦的。 “他很可疑吗?”刑警队长问道。 “非常可疑!”师父依旧斩钉截铁,“他说谎。” 毫无理由地在关键问题上说谎,一定是有问题的。不过,师父是指他在哪方面说谎呢?虽然这个男人确实非常可疑,说的话也有不合理性,但这只能作为怀疑,而不能作为证据啊。 不过,师父是全国知名的法医专家,也不像是天马行空的人,不会如此武断。既然他要求抓人,那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我仔细地把解剖的经过想了一遍,又回顾了刚才师父和死者丈夫的对话,只有在性侵害这个问题上有些破绽。 “因为他上来就说‘强奸不成’吗?”我问道。 “楼上有会议室吗?”师父答非所问。 “有的。”派出所所长说道。 “够大吗?” “坐30个人差不多。” “让专案组各小组的负责人来这里开会。”师父说道,“把投影仪架起来。” 半个小时后,派出所会议室坐得满满的。师父操作着投影仪,向大家介绍尸检的情况。 侦查员们看到一张张高清的尸蜡化尸体照片,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来仅仅是从视觉上,就对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估计这次的专案会开完,刑警们会更体谅法医工作的艰苦。 “按照尸检得出的线索,今天找到了尸源。死者是住在庆丰新村的张月。”师父说道,“刚才我和张月的丈夫谈了次话,觉得他疑点很多。” 刑警们神态各异地听着师父说。两天不眠不休的工作让大家精疲力竭,但是听说这么快就有了犯罪嫌疑人,大家又振奋了起来。 “首先,当时在场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疑点。他断言张月没有被强奸,这一点连法医都不能确认,他又怎么能那么笃定?”师父说,“其次,也是**,他说张月*后是在荒无人烟的垃圾场附近被害的。这显然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杀完人,包裹之后直接抛尸,不需要太多力气去搬运尸体,看样子很合逻辑。”刑警队长问道。 “**,如果是偶遇歹徒被害,歹徒花那么多心思去包裹尸体,有什么意义呢?花心思埋尸就和碎尸一样,大概率是熟人作案,而且是很熟悉的人作案。当然,不能仅仅依靠这一点儿依据。”师父切换到了尸体被包裹的原始状态的幻灯片,接着说,“第二,如果是在垃圾场附近偶遇熟人,熟人作完案,要藏匿尸体,应该抛去更远的地方,不会抛尸在离杀人现场那么近的垃圾场。况且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碰见熟人,概率太低了吧。” 我们都认真地听着,但总觉得这样的怀疑理由并不充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来源于工作的经验之谈。我认定张月丈夫说谎的原因是,我认为张月不可能在野外遇害。”师父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我有充分的依据支持张月是在室内被害的。” 师父打开原始尸体的照片:“大家看。包裹、捆绑尸体的物件有:编织袋、塑料膜、崭新的电线和电话线。尤其是塑料膜,有两层,两层外形、规格完全一致的长套筒状塑料膜。你们觉得如果在野外作案,会有这么充分的时间、会花这么多心思来包裹尸体吗?那这人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即便是空旷的野外,偶尔也会有人路过。” 我们觉得非常有道理,都频频点头。师父喝了口茶,接着说:“另外,在野外作案,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多捆绑、包裹尸体的物件吗?” “附近不是有垃圾场吗?那里什么都有。” “如果是在垃圾场寻找捆绑的工具,*有可能找来的是垃圾场里很常见的、更易于捆绑的软质绳索,而不应该是不易捆绑的硬质电线。而且电线和电话线上都有新鲜的剪断的痕迹,犯罪分子何必舍易取难呢?一般人家里可能没有绳索,但肯定有一些电线和电话线。” “但怎么确定是在短时间内捆绑包裹呢?也可能是杀了人,然后几个人分头回家去找包裹尸体的物件,再回来包裹尸体呢?”我提出一种可能。 “你是法医,不应该问这个问题。我们知道,尸体死亡2个小时后就会出现尸僵,尸僵形成以后尸体就很难屈曲了。你们再回忆一下,我们发现尸体后,尸体的状态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看到的尸体是处于完全的屈曲、折叠状。而且在尸体被屈曲之前,已经套了两层塑料膜。也就是说,凶手在2个小时之内,完成了把尸体捆绑、包裹、折叠、装袋的全部程序。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那么多崭新的捆绑和打包工具,可能性很低。所以,我觉得张月被杀的**现场是在室内。” 我面红耳赤地点点头,认可师父的判断。 “那有没有可能是张月和她丈夫分开以后,被人劫持到有这些物件的室内,杀害以后再抛弃到垃圾场呢?”有侦查员问。 “这个可以排除。因为我们通过尸体检验,没有发现死者有约束伤和抵抗伤。也就是说死者死前没有被控制的迹象,也没有明显的抵抗动作。她应该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掐死的。”师父说。 之前实习阶段,带教老师经常会说到约束伤和抵抗伤。上班以后,在办理那一起信访案件的时候,师父更是用了“三伤”的简称。所谓“三伤”就是“约束伤”“抵抗伤”和“威逼伤”。这些损伤大多看起来非常轻微,容易被忽视。但是,一旦确定损伤属于“三伤”,案情通常就不那么简单了。此时看起来,针对“三伤”的判断,对于案情的分析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如果是有两三个人控制她,然后胁迫她到室内呢?她一个弱女子,被两三个人控制,她也不敢反抗啊。”又有侦查员提出设想。 “是一个人包裹尸体的。”师父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是多人共同作案,何必在包裹尸体这么复杂的事情上,只有一个人上手?” “一个人包裹尸体?这都能看出来?”连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师父放大图片局部,接着说:“大家看一看。尸体的双手是先被捆绑在一起,然后再绑在躯干上的,对吧?而且捆绑的地方没有生活反应。也就是说,人死了以后才被捆绑的。” “是啊,这个没问题。”我说,“从手腕部索沟和绳索捆绑的顺序,是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的。但是,又怎么能看得出来是一个人捆绑的?” 师父接着说:“你想想,一般捆绑都是发生在人没有死之前,目的是控制、约束他。但是,死后再捆绑尸体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运尸方便,外面套一个袋子就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再捆绑?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人没办法把一具尸体直接套进袋子里,他必须先把尸体的双手和躯干固定在一起,再用一卷直径不大的塑料膜缠绕包裹住尸体,才能把尸体塞进袋子里。如果是两个人作案,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完全可以一个人固定双手和躯干,另一个人套袋子,压根儿用不到绳索来捆绑尸体了。” 大家恍然大悟。 “综上所述,死者应该是在室内,且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掐死,然后迅速被捆绑、包裹、折叠、装进编织袋。既然是乘其不备杀人,而且杀人后又要藏匿尸体,应该是熟人作案。”师父说,“这就是我判断她丈夫说谎的全部依据。” 这就是*简单的现场重建了。 大家纷纷点头认可。 “但是,即便明确了是一个熟人在室内作案,也明确了她丈夫在说谎,可我们还是不能确证就是她丈夫干的。上了法庭,他有一百种抵赖的办法。”刑警队长说道。没有拿到证据,他很不放心。 “我没有说一定是她丈夫干的,只是说他‘非常可疑’。”师父说,“他总是强调他们是在垃圾场附近谈话、张月是在垃圾场附近失踪的。可见他对垃圾场这个地方很敏感,感觉他就是在欲盖弥彰,企图制造张月是在垃圾场附近遇袭的假象。” “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我们很难再在垃圾场或者尸体上找到证据,那么我们就去他*有可能作案的地方——家里,寻找证据。”师父说,“办手续,搜查张月的家。” 侦查员们去局长那里办搜查手续了,但是我却很忐忑,张月的丈夫既然选择主动报警,那是不是说明他早就清理过家里的作案痕迹了,还能找到证据吗? 拿到了搜查证后,我们立即前往张月的家,用从张月丈夫身上扣押下来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林涛,这就是你的专业了。”师父对林涛说。 林涛在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走来走去,看了一圈,说:“这,都过去两个月了,从哪里开始啊?” “从工具开始啊!”师父说,“那么多捆绑、包裹尸体的物品,总能找到相似的吧?” 林涛拍了一下脑袋,喃喃自语道:“是啊!那种塑料薄膜,一般都是用来包裹被子什么的,所以要在衣柜里面找。被剪断的电线嘛,要不然就被丢掉,要不然就会扔在工具箱之类的地方。” 房子不大,师父又进行了指点,所以搜查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很快,林涛就从张月家的工具柜里找到了形态一致的绿色电线和被剪短的、剩下的电话线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东西居然没有被扔掉。当然,即便他扔掉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们在他家的大衣柜里,找出了一模一样的套筒状塑料膜。 “怎么证明这些就是打包尸体的工具呢?”我问。 “既然是被剪断的,那么就可以用案发现场的电线和塑料膜与在张月家发现的电线和塑料膜的断端进行比对。”林涛说,“这叫作‘整体分离’实验,是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的。” 终于知道什么是术业有专攻了,现在轮到我听得一头雾水了。 林涛耐心地解释道:“这好比买一根甘蔗,掰断以后,再尝试着拼接起来。断端的毛刺都吻合的话,就说明这两节甘蔗是来自同一根。” 可能他觉得我比较好吃,用吃的东西来解释,我会理解得快一些。 我们重新回到了派出所,刑警队的审讯工作依旧阻力很大,张月的丈夫叫嚣着要投诉民警,他完全没有低头认罪的态度。 “看看这个再喊。”师父把装在物证袋里的电线和电话线扔在这个男人的面前。 “这个能说明什么?你家没有电线?你家没有电话线?” “别犟了。”师父说,“你不知道根据电线的断头能够鉴定出是否为同一根电线吗?” 男人突然沉默了。 “不过这个现在暂时不能还给你。”师父重新把物证袋拿回来,说,“我们回去做比对试验,只要能比对上,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那都不重要了。” “怎么能不重要?”我和师父一唱一和,“主动交代罪行,和被迫认罪服法,那能一样吗?” 男人盯着我看了良久,突然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就像之前一样,把我们吓了一跳。上次,他是迷惑我们,但是这次,他是真的被攻破了心理防线吧。 案件就这样被侦破了。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张月的丈夫有了外遇,小三不依不饶,要求他离婚,如果不离婚,就会去他家里、单位里闹,让他不得安生。 他拗不过小三的要求,向张月提出离婚,却被她拒绝了。张月是怎么想的,我们并不知道,但张月丈夫却因此起了杀心,他在自己的家里对结发妻子下了狠手,像打包一件货物般,将她捆绑和包裹,然后又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抛弃了她的尸体。 他以为,在那么恶臭的地方,妻子的尸体永远不会被发现。 他也就能够瞒天过海,和小三一起过日子了。 男人的眼泪里,又有几分是为死去的妻子而流的呢? 我想:他可能只是恐惧自己要面临的审判而已吧。 早在我见习的时候,圣兵哥就说过“十命九奸”,在后来的见习和实习过程中,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是见过不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一起案件,在现场、尸体上的线索如此不足的情况下,师父也能抓住关键、从容破案,这让我看到了法医学的真正力量。 我开始明白,“尸体会说话”是什么意思了。 “有一个问题我还没想明白,张月的丈夫为什么要去派出所报失踪?”在返回省厅的路上,我向师父问道,“如果他不报案,我们可能连尸源都找不到。” “林涛你知道吗?说说看。”师父看了看身边的林涛。 “张月并不是生活在真空当中的,她也不是除了丈夫就没有其他亲戚朋友的。一个人在社会里突然失踪了,会发起寻找的,不仅仅是她的丈夫。如果其他人都发现异常了,她丈夫却不做出一副要竭尽全力寻找的姿态,难道其他人不会觉得可疑吗?”林涛说。 “唉,说得有道理。现在互联网在发展,我们除了线下的关系,还会有线上的关系,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我深深地感慨道,“真的希望这种因为奸情而引发的命案能少一点儿,那些无辜的人,都能遇到良人吧。” “如果遇到的不是良人,就赶紧离婚。”林涛补了一句。 |第二案| 公路游魂 —— 人不能把**带入坟墓, 但**却可以把人带入坟墓。 —— 牛根生 1 省厅法医部门的工作比想象中繁忙许多,除了要出勘一些特大、疑难的命案现场,还需要处理很多信访案件和行政材料。虽然大多数交到我们手上的信访事项,都是因为信访群众对法医学知识不了解而产生的误解,但是我们丝毫不敢马虎,非常谨慎地一件一件复核,因为这也是发现和洗刷冤情的渠道。 因此,我们频繁地出差,不全是为了命案,还是为了复查信访案件。“频繁”这个词一点儿也不夸张,后来我统计过,刚工作那几年,一年365天,我出差的时间大概就有240天。换句话说,几乎所有的工作日,我都在全省各地之间不断奔跑。这样,就苦了同样是从外地来龙番的铃铛。 为了能多陪陪铃铛、和她在龙番相互有个照应,我不顾林涛的盛情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警犬基地,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小房子。这房子还真够小的,一共只有20平方米,一房一卫,无厨无厅。虽然房子很破,家具摆设更破,家电还是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但我们毕竟有了个窝。 只不过这个窝实在是寒碜了点,不仅小,而且漏雨。一到下雨,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为了不让床上也下雨,无奈之下,我和铃铛只能挪床。房间的地面��贴着地板革,沾上雨水后变得十分湿滑。我挪床的时候,一使劲儿,摔了一跤,破旧的床沿把手背刮擦出好大一块擦伤。 擦伤是无须包扎的,但铃铛还是用红汞给我细细抹了一遍。 用水桶接住了屋顶的漏水之后,我们就在“叮咚叮咚”的滴水声中睡去了。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又是一个信访事件。 和现发命案相比,信访事项的处置时限的要求就没有那么高,我们不需要随叫随到、随令随走。但是为了**处理这些信访事项,我们也不会拖沓,尽可能在*短的时间内完成。师父一大早给我打电话,也是为了能在当天做完工作,当晚就赶回来。 天气逐渐转凉,这是我来到龙林省省厅的**个深秋。 刚刚下过一夜的雨,秋高气爽、温度适宜。我和师父乘坐着单位派的车,向目的地云陵市出发。 刚上车,师父就看见了我手背上红红的一片,问:“怎么?手受伤了?” “小擦伤。”我说,“正好我可以观察一下擦伤的愈合时间规律。” 想起以前上大学的时候,铃铛知道我受伤后,一边安慰我还一边拿我的伤口作为观察对象。其实作为法医,观察自己或者身边人的伤口,来发现损伤愈合规律或者找到伤口形成的原因,并不是一件什么稀罕事。只是大家一般只做不说,否则给别人知道他被法医当作观察对象,怪吓人的。 “不是小事。”师父说,“法医*重要的就是这双手了!我们的手是**不能受伤的。” 我知道师父说的是“职业暴露”。我们解剖尸体时,双手和尸体的血液之间,仅靠那一两层乳胶手套做隔离。如果碰上有烈性传染病的尸体,一旦发生职业暴露,比如手套破损,风险就会成倍增加。 “我的规矩,法医必须保护好自己。”师父说,“手既然破了,就不允许碰尸体了。” “啊?那我这次去干吗?”我说,“您不是说了,法医不亲自上解剖台,是不行的吗?” “那也有优先级。”师父说,“保护好自己自然比掌握**手尸体信息优先。这次你不用上解剖台,在背后看就行了,我可以把信息传达给你。” 虽然我还有些不服气,认为师父小题大做了,但毕竟师父是为我好,我也就没再辩驳什么。 八点多一点儿,我们就从云陵市高速路口下了高速。 云陵市是一个小市,高速路口距离市区也比较远。连接云陵市区和高速路口的,是一条挺宽的但年久失修的柏油路。路上的补丁很多,路**的绿化隔离带又有很多缺口,时不时会有车辆和行人穿行,所以车在这条路上开不快。 毕竟是小城市,而且是大清早,所以此时路上的车不多。下高速后没开十分钟,我们便发现路旁停着一辆闪着红蓝两色警灯的警车和一辆闪着蓝色警灯的救护车。两名交警和两名120医护人员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检查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停车。”师父吩咐驾驶员。 交通事故也要管吗?我突然觉得师父有点多管闲事,这是要下车看热闹吗? 我跟着师父跳下车,听见一名交警正在和120医生说:“看来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了,他确实还有呼吸吧?能救过来吗?亡人事故和伤人事故性质差太多了。” 我们走近了一看,果真地面上躺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下身是一条蓝色的休闲裤。裤子上系着一根普通的牛皮皮带,像是某个**的高仿。皮带扣是扣好的,但是很明显系得非常松,此时皮带扣歪到了一边,卡在裤子的皮带襻上。裤子前面的拉链是完全打开的状态,露出了白色的内裤。 男人仰面躺在距离道路**绿化带一米远的柏油马路边,一动不动,但是走近了可以看到,他闭合着的眼睑似乎在微微颤动,说明这是个活人,而不是一具尸体。 “怎么回事?”师父走到交警旁边,同时出示了警官证。 一名交警站起身来,接过警官证看了看,显得有些诧异。诧异也是正常的,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逃逸事件,至于让省厅的法医一把手来过问吗? 交警递还师父的警官证后,向师父敬了一个礼,说:“领导,今早有人电话报警,说看到有个人在路边躺着,可能是被车撞了,估计司机是撞到人后逃逸了。我们赶过来后发现这人还有呼吸。我们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他伤在哪里,我们不敢随意搬动他,所以呼叫了120,医生正在进行检查呢。” 我蹲了下来,简单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至少,他没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我没有看到哪里有损伤,衣服上也没有一点儿血迹,这说明他的体表可能没有开放性损伤。我又用食指和中指搭了搭他的颈动脉,发现确实还有明显的搏动。 于是我问道:“医生,他伤哪儿了?损伤严重吗?还有生命体征吧?” 躺在地上的男人大概是听到了我在说话,居然“哼哼”了两声,只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不出意外,是伤到头了。”医生依次翻开男人的两侧眼睑,看了看,说,“两侧的瞳孔不等大。目前看,是失去自诉能力了,意识不清楚,生命垂危。” 双侧瞳孔不等大,是颅脑损伤的一个体征。 “幸亏我们抵达的时候,没有随便动他。”交警说,“我们上过急救课,颅脑损伤的患者,要是被随便搬动的话,有可能会加重他的损伤。” 我朝交警竖了竖大拇指。 “随身物品看了吗?”师父问交警道。 “有一个包,我们从里面找出这一张身份证。”交警把身份证递给师父,“还有一些病历,是其他人的。” 我和师父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又看了看地面上的男人。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位置都高度吻合,很明显,这就是他的身份证。 有了身份证,很多事情就简单了。我们知道伤者叫作李解放,今年51岁,家住在云陵市郊区的辖区之内。巧就巧在,我们这次要处理的信访事项,恰好就是云陵市郊区派出所的辖区。 不一会儿,医生已经对李解放检查完毕,麻利地将他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 “你们肯定要跟过去的。”师父对交警说,“先去和医院办理一下相关的手续,然后通过李解放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联系一下李解放的家属。哦,对了,不管李解放能不能被医院救回来,等抢救工作完成后,你通知刑警部门,让他们告知我结果。” “是。”交警说道,“感觉他伤得不重啊,还能哼哼。” “不,很重。”师父说。 “这个你们刑警部门也要关注吗?”交警还是很诧异。 “这条路上有监控吗?”师父没有回答交警的问题,反而问道。 “几公里以外是有的。”交警往南指了指,又说,“北边就只有高速出口有了。” “也就是说,这十公里的路面,是没有监控的。”师父说。 “是啊,没有。”交警说,“而且这条大路还有很多小路的分支,四通八达的。想通过监控来找车,恐怕比较难。” “这也是肇事车辆敢逃逸的主要原因吧。”另一名交警说。 “没事,我们省厅现在关注这起案子,你们别忘了,有什么情况和刑警部门通个气,还有,如果到了医院,要手术的话,医生会脱去他身上的衣物,你们记得要把所有衣物都拿塑料袋装好,到时候交给刑警部门。谢谢了。” 师父说完,重新钻回了车里。交警还站在那里念念有词,估计是要加强记忆,让自己别忘了之后的通报和取证工作。 “这案子,有问题吗?”我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问师父。 “嗯。”师父说,“先把手头上的信访事项处理完再说。” 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我们的车才来到了云陵市郊区派出所的大门口。还没接近派出所的大门,我们就听见了一阵嘈杂声。 我们不约而同地向车窗外望去,看见派出所的门口聚集了一群围观的人。 警车开到门外停好,我和师父下车,拨开人群,这才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正拽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妇女说着什么,一名佩带着单警装备的民警正在二人旁边听着。 “他肯定是拿了我的钱跑了,一晚上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不是跑了是什么?”中年男子愤愤不平地挥着手臂嚷嚷着。 “怎么会呢?乡里乡亲的。”那妇女哭丧着脸说。 “怎么不会?谁不知道他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我就这么点儿钱,拿走了我怎么治病?不管,拿钱出来还我,我后天还要开刀!要不然,我就死在你家门口!”男子揪着妇女的衣领不依不饶。 “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你看我们家穷得……”女人欲哭无泪。 “别冲动,放手!”民警看见男子想动手打人,于是一把拦住了男人。 “说不准一会儿就会联系你的,急什么,不就几千块钱吗?至于来派出所闹吗?”旁边一个看似知情的老者说道。 派出所门前经常上演诸如此类的事件,民警都习以为常了,不过初入警队的我还是充满好奇,想要看个究竟。 在民警的调停下,双方的情绪很快平稳下来。为了让民警做记录,那名中年男子把事情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原来他叫王启,得了非常严重的胆道结石,经常疼得满地打滚,保守**了一阵子,终于忍无可忍,就决定拿出他仅有的5000元积蓄到市里开刀。那时候其实已经有了新农村合作**机制,但当年只是刚刚开始施行,大多数农民还没有重视这个机制,或者不会利用这个机制。不买**保险的人,一旦生了病,还是需要自己掏钱**。 而当地作为全省*贫穷的一个市的农村,村民的收入还是十分微薄的。王启一下子拿出5000元的手术费,也确实不容易。 王启准备开刀的医院,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李解放给介绍的。不错,就是那么巧,这个赤脚医生李解放,就是我们在半小时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这个李解放也是王启的街坊,因为自学过一点儿医学知识,就在村里开了个小诊所谋生。今年五十多岁,却已经行了三十多年的医。后来**机构都正规化了,没有执业医师执照、没有诊所执照的诊所,肯定是不能开的,那是非法行医。即使非法行医情节不严重的,被卫生管理部门发现,也会有很严重的行政处罚;如果情节严重的,就构成犯罪了。如果真的治死了人,可是要判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的。 李解放知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的道理,所以之前也就是给别人看看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对非法行医进行了多次严打,李解放被抓到了几次,每次都罚款上万元。被罚了款,就得挣回来,所以虽然李解放的诊所从名义上来说是彻底黄了,但是他仍然一边偷偷给村里人看些头痛脑热的小病,开一些利润极大的**,一边也顺带着给一些二线医院当起了医托,这样他还能从就诊的费用中赚取一些提成。 李解放倒不是只有非法行医这一种谋生方式,他家有地可种。只是他这个人的不良嗜好很多,花钱如流水,如果老老实实种地,才是真的入不敷出呢。 街坊们找李解放的道理也很简单,中国人口多,**资源不足,就医难,如果是小毛病,找李解放开几服药吃了就算了;如果吃药解决不了的,找李解放至少可以不用去排队等床位。李解放和很多小医院都很熟悉,可以走后门插队啊。 李解放给王启介绍的是一家二级乙等的小医院。当然,胆囊切除这种小手术,他们来做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王启就是希望李解放能帮自己尽快安排住院、安排手术。毕竟速度越快,成本越低嘛。 于是,李解放就带王启去了这家医院就诊,当天就安排他住了院、进行了术前检查。这些天,李解放也算有情有义,不仅当了医托,还当了护工,负责照顾无亲无故的王启。毕竟,有利可图嘛。 直到昨天,也就是手术前**,王启要换病号服,没办法随身安顿那剩下的3000元钱,考虑到近来医院的小偷十分猖獗,他就把钱托给李解放妥善保管。可没想到,当天晚上李解放就失踪了,手机也打不通,王启担心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上午依旧没有李解放的消息。 难道是李解放卷款跑了? 王启的**反应就是这个。所以,他和医院说,要延迟手术,先找回钱来再说。 于是,王启在情急之下,跑出了医院,打电话叫来了李解放的老婆。可是李解放的老婆一口咬定,李解放昨晚没有回家,甚至也没有回村子。又说不信的话,可以找村民去问。 都是街里街坊的,王启自然清楚李解放平时不是个检点的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属于挣多少花多少的主儿。见李解放的老婆一副“我不知道、不关我事”的态度,他更是急火攻心,就把李解放的老婆拖来了派出所。 其实,李解放的老婆比李解放小了10岁,平时常常被他打骂,性格很懦弱,这会儿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更是说不出话来。 从当事人、派出所和围观群众的角度来看,事情很简单,应该是李解放挥霍完了钱财,躲债去了。 王启说完这一切,大家看并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八卦,于是就一哄而散了。 直到围观群众都散去了,师父才对民警和两个当事人说:“很快你们就会接到交警的通知,李解放人找到了,此时在医院呢。” 2 “交警?医院?”李解放的老婆听师父这么一说,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被一名女警扶进了接待室。演技很是浮夸,可能她也是想尽可能早地脱离这种难缠而又尴尬的境地吧。 其实王启的惊愕程度丝毫不比李解放他老婆差,王启瞪大了双眼说:“你们是说,他给车撞了?” 师父没回答。我谨慎地“嗯”了一下。 “那李解放死了吗?会死吗?”王启接着问道。 师父耸了耸肩膀,表示他又不是神,谁知道未来的事情呢? “那就是有可能会死了?这种人,坏事做得太多了,老天惩罚他。”王启咬牙切齿地说,“那我的钱呢?在他身上吧?你们公安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我还要动手术呢!” “他身上没钱。”师父说。 “不可能!我昨天下午才把3000块钱交给他,怎么可能没了?”王启几乎跳了起来,说,“肯定是抢劫!肯定是他被人抢劫了!我不管!你们公安破不了案就你们赔我!” 王启此时一点儿也不像一个病人,当然,这也可以理解,胆道结石不发作的时候,也确实没有什么症状。不过,刚才他还在说人家被车撞了是遭天谴,现在又转头说是抢劫案,这人变化得可真够快的。 “你回去等通知吧。”师父说,“胆道结石疼的话,就先借钱做手术。” “我现在哪有心思做手术?”王启说,“我说过了啊,他身上肯定有3000块钱的,没有的话就是被人抢了!你们公安别破不了案说是交通事故!反正钱要不回来,你们得赔我。” “我们会关注这个案子的。”师父说,“但是我们现在有别的案子要先办。” 说完,师父领头走进了派出所,没有再理睬跳脚的王启。 “真有意思,还抢劫。”我摇着头,小声说道。 师父转头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不是?” “啊?还真是抢劫啊?”我大吃一惊。 “我可没这样说。”师父说,“但是,法医要善于发现疑点,并且不放过任何疑点。只有所有的疑点都有了合理解释,我们才能放心。因为我们是守护生命尊严的*后一道关卡。” 这句话我好像以前听过。 “难道……真的不是交通事故?”我问。 “难道……你觉得是交通事故?”师父反问我。 “这毕竟是活人嘛,又没有检验过,我也吃不准。”我说。 “吃不准,就是疑点嘛。”师父说,“你好好整理一下思路,看看你这个‘吃不准’的思想根源在哪里,你为什么会有疑点。好了,先把我们这趟来的任务完成了再说。” 这次来办理的信访事项案情很简单,我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冤案。 案件是两年前发生的,两个人因为琐事发生了口角,其中一人有心脏病,被这么一气,当场心脏病发作而死亡了。一来双方没有动手,就只有口角,这个很多目击者都可以证实。二来两人确实也互相不认识,更不知道对方有心脏病,并不存在蓄谋气死对方的可能性。所以,吵架只是死者死亡的诱因,心脏病发作才是死亡的直接死因。按照法律,当事人的行为不构成犯罪,但是需要承担民事责任。就是需要向死者家属进行赔偿、达成协议后了事,如果谈不好,就去法院打官司。 对于公安机关来说,主要的职责就是查实案件的事实部分,确定死者确实是死于自身疾病。当时当地法医对尸体进行了全面的检验,并且照相、录像,*后得出了客观准确的结论。 可是两年后,死者家属又以“家人被谋杀、警方不予立案”为噱头,开始了网络造势和信访。 我们来的时候,尸体早就在其家属的要求下火化了有一年多了。没有了尸体可以检验,我们只能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解剖视频,审阅了所有的调查材料,才确信这个案子当年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很清楚,时隔两年,家属忽然再闹,一般来说就是觉得当时达成协议的赔偿数额少了。但如果实事求是地在网上发帖,肯定得不到网友们的支持,也就无法在舆论中造势了。只有将“警方不作为”作为噱头,才能吸引更多的眼球。 既然经核查,事实部分结论准确、证据确凿,法医就可以如实结案了。至于究竟赔偿多少、能否让信访人满意,那就不是我们公安机关的事情了。 “看到没,我就是运气好,手破了,都没尸体可以检验的。”我笑嘻嘻地写完了结案报告,准备和案件卷宗复制件一起提交到办公协同系统里,报刑警总队领导审阅。 “你运气好?”师父说,“但是我早就听说过,你这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谁说的!”我心虚地嚷道。我知道,肯定是哪次飙哥和师父通电话的时候说的。这帮老同志,不好好讨论业务,倒是讨论起我的八卦来了。更何况,飙哥自己才是“易发案体质”好吧! “你,没想女朋友吧?我们晚走两天,关注一下李解放的事情。”师父说完后看了我一眼,说,“没啥问题吧?” “没问题。”我说,“李解放他人怎么样了?” “你先回答我,你真的觉得那是一起交通事故吗?”师父在带着我回宾馆的路上,再次提出了早上提的问题。 “不像,没有擦伤。”我想了一整天,就想出这么个结论。我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红汞痕迹,说:“我就是不小心在家里摔了一跤,手背上都形成了这么大的一块擦伤。如果是被车子撞了,他肯定要摔倒,地面又是粗糙不平的柏油路,更容易在面部、手部这些裸露部位形成擦伤了。” “非常好!不过,虽然交通事故的损伤通常会伴有皮肤拖擦伤,但也有仅发现一处损伤的案例。现在天冷了,穿的衣服多,身体裸露的部位很少。如果恰巧是没有裸露的部位受力着地,可能就是没有擦伤的。”师父说,“不过,这个案子还是有问题的。你注意到他的头颅损伤没有?” “没看见损伤啊。”我说。 “有的,在太阳的照射下,其实能看得出他的额部上方靠发际线的部位,颜色有一点儿不同。”师父说,“我觉得很有可能那就是头皮下的出血,也就是受力的位置。” “有吗?”我转动着眼球回忆着,可在现场的时候,我确实没有注意到师父说的这些。 “不管是不是,总有机会能发现。人死了就尸检,人没死就看CT。”师父比画着自己的脑门,说,“如果损伤在这个位置,就不合理了。我们知道,汽车撞击人的话,人一般是直立的情况,所以车撞过去,交通事故的损伤应该都会出现在身体的正面、侧面或背面上。但是李解放的损伤位置却偏向顶面,什么情况下,车会撞到人的额部接近头顶的位置呢?” “哦,您是从这个方面发现疑点的。”我恍然大悟。 “不着急,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去医院!”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师父就来敲我的门了。 师父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听说每天早上他六点钟就起床了。今早也不例外,他在找我之前,已经在宾馆外面走了一圈,锻炼了一番,还吃完了早饭。可是他的这种作息,就苦了我这种喜欢熬夜、玩游戏的小年青了。 “师父,这么早?”我睡眼惺忪地打开了房门。 “人死了。”师父开门见山,“我们现在去医院,找昨晚的值班医生和抢救医生聊聊吧,如果晚了,医生就交班回家睡觉去了。” 没办法,我只能硬撑着疲倦的身体,去餐厅拿了两个包子后,跟着师父驱车赶往云陵市人民医院。 云陵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病房里,值班医生刚刚交完班,准备下班,他和我一样,满脸的疲惫。 “这位是省公安厅的领导,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一下。”陪着我们一起去医院的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唐箫对医生说道,他好像和医院很熟悉。 除了唐支队之外,交警支队事故大队的两位同志也一同来医院了。毕竟目前这个案子仍在按照交通事故逃逸案件处理。 “这是病人的影像学资料。”医生递给我们一袋CT片,说,“你们是法医,那能看得懂吧?” 师父点了点头,从袋子里拿出CT片,插在阅片灯上,仔细看着。 不用师父指导,我也能看得出来,李解放确实是头部受了伤,受伤的位置和师父昨天判断的位置差不多,是在额部偏上、靠近发际线的位置。在这里,有一条纵行的颅骨骨折,在对应位置的下方有一大块硬脑膜外血肿;而对应的脑组织,也有轻微的脑挫伤的迹象。 “这个是我们手术前拍摄的CT。”医生说,“有颅骨骨折和脑挫伤,但是这两个伤都不致命,致命的是额部的大面积硬脑膜外血肿。” “是啊,这么大的血肿,把脑组织压迫了,”师父说,“形成了严重的脑疝——枕骨大孔疝,确实不容易救回来了。” 所谓的脑疝,就是脑组织受压位移,超过了一定的界限。通俗一点儿说,就是血肿把大脑往下压,把脑干附近的重要区域脑组织给压进了枕骨大孔里。这里都是生命**,一旦形成严重的枕骨大孔疝,就回天乏术了。 “其实啊,这人受的伤不重,如果及时送医观察**,也许手术都不用做。”医生说,“可惜,肇事者逃逸了,把伤者留在那里,血就不停地出,血肿就越来越大,*后形成了脑疝。” “你觉得,这个巨型血肿,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形成?”师父问。 我知道师父的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对于法医来说,死亡时间的判断很重要。然而,这个人被发现的时候还没有死,他的死亡时间和损伤时间发生了较大的偏差,死亡时间就没有意义了,有意义的是损伤时间,也就是受侵害的时间。 “额前的颅骨下,没有什么大动脉。”医生说,“是颅骨骨折导致小血管破裂。既然是小血管破裂,形成这么大的血肿,自然要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的CT是早上8点多拍摄的。”师父说,“好几个小时大概是多久?” “我估计啊,他应该是在就医前**晚上12点到就医当天凌晨1点这段时间里受伤的。”医生说。 在专科方面,法医的实践经验和临床医生就差远了。既然医生有了这个判断,那么李解放受伤的时间大概也就是那个时间段,八九不离十了。 “我们对李解放进行了开颅手术,清除了血肿。”医生接着说,“但是脑疝已经发生了,术后他的生命体征一直不稳定。今早6点左右,抢救无效。” “他的衣服呢?”师父问两名交警同志。 “我们都提取了,在车的后备箱。”交警说。 “调查呢?”师父接着问。 交警愣了一下,说:“附近没有监控,晚间车辆也很少,调查……恐怕不好调查啊。” “当晚经过的车辆,是需要调查的。”师父说,“现在医生已经给了我们大致的时间点,所以,晚上11点到次日凌晨2点,所有经过现场几公里之外监控的车,还有下高速的车,都要问一下。” “那能问出什么啊?”交警嘟囔道。 “不管案件怎么定性,这个都必须调查到。”师父严厉地说道。 尽管师父态度很严厉,但我见交警还是有些不屑。毕竟我们属于刑警部门,和交警是跨部门了,师父说的话,在交警部门得打折扣。 “这案子,是有疑点的,目前的办案单位是交警支队。”师父说,“那么,就请交警的同志再去做一做家属的工作,我们要解剖尸体。” 这一回,交警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们也清楚,我们之所以要解剖尸体,是因为我们发现了疑点。如果真的是刑事案件,那么就会移交到刑警部门来办理,那就少了一桩麻烦事了。毕竟王启还在那边闹着呢。 可能李解放的老婆比较好说话,办案单位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让她在尸体解剖通知书上签了字,但是她拒绝到场。 毕竟目前是以交通肇事逃逸立的案子,家属同意解剖尸体的话更容易善后,至于她来不来做尸体解剖的见证人,倒是没那么重要。 尸体和衣物都从医院太平间被送到了云陵市殡仪馆的法医学解剖室里。师父一边穿着解剖服,一边对我说:“你手受伤了,就不要上了。我说吧,你的乌鸦嘴真的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你看,你说这趟差不需要解剖,这不又送上来了。” “那不能怪我啊,这解剖也是你要求的,当事人家属又没有意见。”我摩拳擦掌地说,“再说了,我这是擦伤,不碍事的吧?” “不管当事人家属有没有意见,我们都要坚守我们的职责。”师父严肃地说道,“你不能上,我说不能上就不能上。” 拗不过师父,我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师父先来到了解剖室的操作台前,台上堆放着死者的衣裤。 死者外面穿的夹克衫和休闲裤的背侧,都有大量的灰渍,这和他仰卧在地面上的姿势也是相符的,只是外衣上没有任何撕裂或破损的痕迹。师父又拿起死者的白色内裤看了看,发现臀部的位置,有一些污渍。 “我们看到人的时候,他躺在路边,外面衣服是穿好的吧?”师父问。 我说:“是啊,裤子穿好的,只是前面拉链没有拉上。不过,皮带是扣好的,是不是摔跌翻滚的时候被扯开了?” 师父没有说话,拿起死者的休闲裤翻来覆去地看着。这是那时候很流行的帆布裤子,质量很好,在口袋和膝盖的部位还有加厚衬垫。 “有擦伤吗?”师父问。 我凑过头去看了一会儿,说:“没有,不仅裤子上没有,就连夹克的肘部也没有。” 师父又拿过死者随身带着的皮包。这是一个有提手的人造革包,上面的拉链已经坏了,只能敞着口。包里除了王启的几份病历和检查记录之外,就只有交警在现场提取到的李解放的身份证了。 “这种包,不可能放钱。”师父拎起包,说,“包口都敞着,里面又没有暗口袋,一沓钱放在里面,太显眼了。” “那就是放在衣服裤子口袋里了?”我指了指衣服。 云陵市局的钱法医拿起夹克衫,在口袋里翻找了起来。 “估计是没有,有的话,交警在现场可能就发现了。”我说。 “两个侧口袋和一个内口袋都是空的。”钱法医说。 “哎?等等,这是什么?”我指着夹克衫背后内侧的内胆说道。 内胆上,有缝线的痕迹。钱法医用手探了探缝线的位置,说:“嚯,小秦眼睛尖啊,这里是个暗口袋,自己做的。” 3 李解放的夹克衫背后内侧,在内胆上缝了一个暗口袋,如果不注意,很难发现这个位置也可以藏钱。既然有暗口袋可以藏钱,那么王启的3000块很有可能被李解放藏在了这里。不过,我们搜索完这个口袋,并没有发现任何现金。 钱丢了,而且是从不容易被发现的暗口袋里丢的,那么交通事故肇事逃逸案件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真的不是交通事故啊!”我感叹道。 “先别急着下结论。”师父看了我一眼。 我这嘴快的毛病,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改掉。好在此时的解剖室内,除了我们三个法医和一个负责拍照录像的痕检员,并没有其他人在场。 “先按程序开始尸表检验吧。”师父说,“死者损伤的**部位是头部,那个我们留在*后仔细看。先看体表,看看究竟有没有擦伤和挫伤。” 尸体已经被脱光衣服,放在解剖台上,钱法医按照法医的检验顺序,对死者的眼睑、口鼻、颈部和全身皮肤进行着检验。我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过去,死者头上除了那个手术创口之外,看不到任何损伤了。 如果真的是交通事故,一点儿挫伤和擦伤都不出现,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尸表检验什么发现都没有,似乎是*大的发现。 死者额部的头皮在抢救手术中已被切开并缝合了,从外面看只有缝合的痕迹和碘酒的颜色,看不出师父之前说的隐约存在的头皮挫伤了。于是师父直接切开了他的头皮,从内侧观察。果然,在和额部骨折相对应的位置,也就是头皮内侧的手术切口旁,可以看到一条纵行的、隐约存在的头皮下出血。 “头皮外面没有擦、挫伤,只有单纯的头皮下出血。”师父指了指死者的头皮,对着我说,“而且是纵行的、条状的。你想想,该怎么判断致伤工具?” 一般来说,头皮上没有擦伤和挫伤,皮下却有出血的,说明致伤工具的表面很光滑。但除此之外,我几乎得不出其他的结论了。 “你先结合头皮、颅骨骨折的形态,好好想想再说。”��父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锯开颅骨,检查着脑组织。 医院手术只是清除了硬脑膜外的血肿,而没有打开硬脑膜,所以脑组织应该还是伤后的样子,没有因手术而遭到破坏。脑组织除了额叶有一点儿轻微的挫伤之外,其他部位都是完好的。医生说得没错,如果伤后立即送医,这人根本就不可能死。 明确了死因后,钱法医开始缝合头皮。我以为师父会继续解剖死者的胸腹腔,可是他没有。师父用手术刀把死者的四肢皮肤全部划开,并且一点点地分离着软组织。他不仅把四肢的皮肤从上到下全部一字切开,而且打开了手指的皮肤。从我的角度看,尸体四肢就像是被剥了皮一样,十分可怖。 “手指的皮都要分开啊?”我问。 “你一会儿缝好后,就继续把胸腹腔一起解剖了。”师父和钱法医交代完后才回答道,“这人的尸体,**不在胸腹腔,而在四肢。” 我从解剖台旁绕过去,走到师父身后,说:“您是在检查‘三伤’吗?哟,手腕是不是有一点点脂肪内出血?这是捆绑形成的约束伤吗?” “不仅如此。”师父简单地回答了我一句,就继续在尸体上分离起软组织来。 死者的双上臂,找不到任何摔跌、磕碰的痕迹。但是在打开死者下肢的时候,师父发现了疑点。 死者的双侧髌骨下方,都有两处片状的皮下出血,但程度不重,并没有在皮肤上表现出来,所以尸表检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哎呀,膝关节还是有伤的。”我想起之前我们判断死者各关节都没有损伤,不像是交通事故。然而,此时我们发现膝关节有隐藏的损伤。 “是有伤。”师父点点头,说,“但是你要注意它的位置。” 位置?不就是膝关节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师父说的是啥意思。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以前遇到过的案例,想作为本案的参考,可是找不到类似的。究竟是不是交通事故?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下结论了。但我的心里,还是偏向于这不是交通事故的。但要说到罗列依据,除了“没什么擦伤”这一点,我还真想不到其他的。 这样的依据,是不是薄弱了些? 在思考的过程中,钱法医已经解剖完了胸腹腔,开始检查死者的会阴部。 他突然叫道:“哟,这人的生殖器上,有硬下疳啊!” “什么?他是梅毒患者?”我一惊。 师父倒是处变不惊,说:“怎么样?我不让你上解剖台,没错吧?” “上了也不一定感染。”我不服气地嘀咕着。 师父没再和我辩驳,而是让钱法医继续把尸体所有的创口都缝合好,便开始脱解剖服了。看来,师父已经胸有成竹了。 像以往正常的解剖工作,头皮的切开口和胸腹腔的切开口,都不是很难缝。但是这具尸体,师父把四肢皮肤从上切到下,需要缝合的创口几倍于正常解剖,所以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慢慢缝合,也是难为钱法医了。不过我从入职开始就知道,只要是法医打开的创口,解剖结束后就一定会缝合。这也是法医对死者表示尊重的形式之一吧。 “怎么样?”见师父走出了解剖室洗手,唐箫支队长惴惴不安地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同样忐忑的交警支队的同志。 师父面无表情地洗着手,像是在脑海中梳理着整个案子的脉络。过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交刑警队立案吧。” “啊?”唐箫一惊,说,“真的是抢劫啊?但还是有问题存在啊!” “你说。”师父洗完了手,甩着手上的水,说道。 “怎么会是命案呢?哪有杀人不弄死就扔路边的?那要是救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唐箫提出了疑问。 “你说的这个,很好解释,只要不是熟人,就没有恐其不死的心态。”师父说,“别着急,解剖的过程中,我也留下了很多问题。现在呢,你们找个会议室,有投影仪的,我来和你们慢慢解释。” 等候钱法医缝合的时间,师父把痕检员拍摄的照片都从相机里拷贝到了笔记本电脑里,然后带着我乘车来到了云陵市公安局的大楼里。 大楼的四层是局党委会议室,我们的案件反馈就在这里进行。因为局长和副局长都被此事惊动了,都要求来听一下。 会议室里,刑警队员们面色凝重。发生这样一起命案,大家都会觉得肩上的担子非常重。当刑警的时间长了,就会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情结。即便刑警这份职业又清苦、又辛劳、又很危险,但当过刑警的人,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一辈子是刑警。每发生一起案件,刑警们一方面会为接下来的辛苦工作担忧,一方面又会对面临的挑战充满欣喜。即便是从刑警的岗位上被提拔成了领导,这种情怀也会一生相随。当时的我,虽然只是一个新人,也能感受到屋子里那种既严肃又亢奋的氛围。 人到齐后,熄灯、拉窗帘、打开投影仪,然后点上一支烟,这似乎成了专案组里的标配。整个局党委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除了领导,还有刑警、交警和辖区的派出所民警。 “尸体的损伤主要集中在头部和四肢。”师父对照着幻灯片慢慢地说道,“虽然死者的头部在手术过程中被取掉了部分额部、颅骨,骨瓣又未能在医院调取,我们看不清楚骨瓣的骨折形态,但是我们可以通过CT片看到,这是一个条形的骨折线,纵行的,没有凹陷、没有粉碎。这样的骨折线在交通事故损伤中很少见,多见于击打或摔跌导致颅骨整体变形的情况。” 我知道,交通事故发生的时候,因为撞击的力量大,容易造成严重的粉碎性颅骨骨折或者凹陷性颅骨骨折。尤其当接触面是金属的时候,损伤还会更严重一些。像这样在颅骨整体变形的过程中产生的条形骨折线,不可能是交通事故导致的。 “要么是被击打,要么是摔跌?”唐支队说,“那怎么进一步判断是哪种情况呢?” “主要是看对冲伤。对冲伤指沿头部作用力方向,着力点对侧的脑皮质发生的挫伤。如枕部受碰撞,额部的脑皮质发生挫伤,而额部头皮、颅骨都无损伤。对冲伤一般见于运动中的头部受到外力作用后突然减速运动时发生。所谓的减速运动就是摔跌、磕碰等。”师父的理论功底是非常扎实的,名词解释比书本还准确,不过这个理论我也能倒背如流了。 “本案中,死者的额部脑组织有挫伤,边缘有出血,而对侧的枕部头皮、颅骨和脑组织都没有损伤,可见,这不是对冲伤。”师父接着说,“我不知道我说明白了没有,我的意思就是,这可以明确是一个打击伤。” “没有对冲伤就可以肯定是直接打击导致的吗?”刑警们对案件的定性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撞击伤和打击伤岂不是一样?” “是,撞击伤和打击伤的形成机理是一样的。但是,你们看,在尸体表面上,头部是没有损伤的。”师父放映尸体正面照片,“这是头皮内侧,我们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额部正中有一些隐隐约约的颜色的变化,而这颜色的变化恰恰就是沿着骨折线的方向。虽然头皮上有手术切口,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干扰,无法从皮肤上看清楚外伤痕迹,但是我们仔细地沿颜色变化的地方切开皮肤,观察表皮层和**层,会发现皮肤的**层是有出血的。这样的出血通常都是外力挤压皮肤而形成的。” 怪不得解剖的时候,师父盯着死者的头皮看了好半天,还用手术刀在头皮内侧划了很多刀。 “但是,为什么不能是车辆速度较慢的时候撞击导致的呢?如果速度慢,力度都小,那么撞在头上,不也是这种损伤吗?”唐支队问。 “关键是死者的损伤靠近额顶部,不容易撞到啊。”我想起师父在现场的时候的想法,说道。 “有可能啊,恰好车辆表面这么高的位置有凸起物就可以。”唐支队说。 师父说:“好,假设有一辆车撞击了人的额部,那么人会怎么样?” “后仰摔倒。”我抢答。 “对,既然会后仰摔倒,那么位于撞击点的身体另一侧必然会有二次损伤。通过这个例子,大家应该就能理解,交通事故通常会形成二次损伤,例如磕碰、摔跌伤。”师父信心满满,“本案中,尸体头部有伤,但后脑、背部都没有损伤,不仅是没有损伤,就连衣物的背侧面都没有擦伤的痕迹,只有沾染的泥土,这不符合交通事故损伤的特点。” 整个会议室的人频频点头,大家开始被师父的观点说服。 “另外,我们检查了尸体的四肢关节。”师父继续放映他的幻灯片,“我们都知道,交通事故中,被撞的人会翻滚、摔跌,死者的四肢关节容易受伤。但是本案中,虽然死者的双膝关节都有明显的出血、髌骨下方关节腔内都有出血,但是肘关节没有出血。难道一个人被撞击翻滚后只用膝关节着地,肘关节腾空吗?又不是杂技演员。” 师父说了一个冷笑话,但**没有人笑,大家都在皱着眉头思考着。 “不仅如此,我们还知道,交通事故损伤中,着力点通常是车辆和地面,而地面都是表面粗糙的。”师父指了指水泥地面,“人要是在这样的接触面上迅速翻滚、位移、摔跌,必然会在皮肤上留下擦伤,而本案的尸体上没有一点儿擦伤,这说明死者遇袭的地点不是户外的公路上。” 师父从髌骨的损伤说到了全身的擦伤,并没有提及他在解剖时提出的“位置”问题。我想去问,但又怕打断师父的分析,只能默默地等候师父接下来的发言。 “您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也认为这确实是一起打击人头部导致重度昏迷后抛尸到现场的案件了。”唐支队说,“但是这样的案件很难找到头绪,我们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他一个普通的赤脚医生,谁去杀他呢?” “别急,我还没说完。除了交通事故的损伤形态,还有一个依据可以证明死者不是被车撞的。”师父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讲,“那就是致伤工具。” 关于致伤工具的事,师父解剖时已经让我分析过一次了,我知道死者的皮下出血是挤压形成的,那么说明致伤工具是个表面光滑的软物。可是软物又怎么能导致颅骨骨折呢?我一边苦苦思索着,一边听师父将解剖中的所见又向大家讲述了一遍。 “……所以,这样的工具应该是条形的、便于挥动的、质地柔软、韧性十足、表面光滑的棍棒类物体。” 师父一下子罗列出这么多致伤物的特征,别说侦查员,就连我都听得一头雾水。 “能再说清楚一些吗?”唐支队摸了摸脑袋。 “作为法医,只能这样描述致伤工具,毕竟我们不在作案现场,没有看到犯罪分子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所以这样描述才是客观的。直接说是某种工具,就是猜测了。”师父笑着说,“不过,这个案子的致伤工具比较特别。我可以斗胆猜测一下。比如,橡皮警棍就具备我刚才说的所有特征。” 对于这个大胆的猜测,大家并没有欢呼雀跃,气氛反而更加凝重了。 沉默了两分钟,唐支队说:“您是说,是我们自己人干的?” 师父没有吱声,一旁的派出所民警说:“不会吧,我们配发单警装备两年了,警棍早就不用那种橡皮棍了,现在都是便携式的伸缩警棍,是钢制的。” “这里的损伤,肯定不是金属棍棒形成的。”师父说道,“我想问一下,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人可能会使用这种橡皮棍?” “好像有些企业的保安还在用。”派出所民警对这方面更了解。 “保安?”唐支队问道。 “可能性比较大。”师父点头,“而且是当过兵的保安。” “当过兵的?”几个人异口同声。 4 刑警们对犯罪分子的刻画是*感兴趣的,如果刻画得准确,可以大大地减少办案成本、缩小侦查范围。 “仅供参考。”师父对于依据不太充分的推断偶尔也会保守一下,“大家看。” 师父放映的幻灯片是死者外裤小腿背侧的照片,他说:“小腿的后侧有形态特殊的灰尘,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基本可以肯定这是一个鞋印。” 怪不得师父在解剖室操作台前看了半天的裤子,其实我也看了,只注意到裤子背侧全都是污渍,就没有再仔细观察了。现在从放映的这张照片来看,在裤子小腿背侧的污渍里,确实能看到一个半圆形的弧形泥迹,和周围污渍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半圆形的弧形泥迹内侧,似乎还有规则的平行线,还真像是一个足迹。 我以为跟着飙哥侦破了几起重大案件,自己的观察力已经被培养得足够强了。可是和师父比起来,还相差甚远啊。作为一个法医,如果观察力不足,后续的所有分析能力就没有了基础。想到这里,我有些汗颜。 “鞋印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刑警队员们很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单看这个鞋印是不能说明什么问题的,但是结合一些细微损伤,就有结果了。”师父切换到死者手部解剖的照片,“死者的中指、食指、掌关节的肌腱有拉伤出血。纠纷殴斗中容易扭伤手指,但通常扭伤的是手指的侧面或掌面肌腱,背面肌腱损伤的非常少见。结合裤子上的鞋印,我们来重建一下这个过程。” 我这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把死者的手指皮肤都切开,原来他是看到了肌腱的出血啊。不过,我更佩服的还是师父的联想力。他看到手部损伤的时候,我以为肌腱的损伤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简单拍完照就结束了,没想到师父还能利用这么轻微的损伤来做文章。 师父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背后,将我的手臂反背到背后,一边比画一边说:“只有这样将手指、手掌弯曲,才能形成这样的损伤,同时一只脚踩在死者小腿上,大家可以看看,这是什么动作?” “擒拿!”学过擒拿格斗的刑警队员们异口同声地说。 “是的。”师父微微一笑,“我也认为这样的损伤应该是在被专业的擒拿动作制伏的时候形成的。如果是学过擒拿的,只有咱们刑警或者武警了。结合之前的橡皮棍,我觉得,退伍武警转行做保安的人可能性比较大。” 关于凶手的身份,都是推理猜测,依据不是非常充分,所以师父接下来又显得比较保守地补充了一句:“这个,仅供参考。” “您是说,一个退伍武警拿着橡皮棍抢劫?”唐支队也开始了他的猜测,“马路上碰见受害人,用棍子打晕受害人,然后拿走了受害人包里的钱?因为不是熟人,所以也不管他死了没有?” “不会。”师父摇了摇头,恢复了斩钉截铁的表情,“**,死者可能确实有3000块钱,但是很有可能不是放在包里。如果劫匪是在路上实施抢劫,直接拿走包不就得了?没有必要在大马路上翻包,只拿钱不拿包。现在包还在,钱却不见了,说明钱是藏在夹克衫的暗口袋里,也排除了‘路遇抢劫’这种情况,因为劫匪在光天化日之下是没有机会在他身上慢慢地找出暗口袋、劫走钱的。第二,我认为被害人遭袭是在室内,而不是在室外。” “哦?在室内都看得出来?”唐支队看师父的眼神已经从平视变成了仰视。 “是的。刚才我们说到了尸体的双侧膝关节都有明显的出血。而出血的位置在哪里呢?不在髌骨的表面,而在髌骨的下方。髌骨和硬物挤压、摩擦的情况下就能造成这样的出血。”师父说,“那说明死者是在什么姿势下形成这样的出血?” “是跪着!”我终于明白了师父在解剖时提出的位置问题,赶紧抢答道。 像髌骨这种凸出的位置,如果是常见的摔跌和磕碰,那么*容易受伤的是其正面。而死者的膝关节出血,却是在髌骨的下方,也就是相对凹进去的位置。再结合师父说的“和硬物挤压”的信息,那李解放应该就是跪着的姿势。 “既然是有跪着的过程,肯定不会是在马路旁边了。死者髌骨的表皮和相应部位的裤子上是没有擦伤的,这说明他跪着的地面应该是非常光滑的,比如地板砖、大理石,至少肯定不会是柏油路。” 刑警们纷纷点头:“您是说他有被控制的过程?” “对,这一点我敢肯定。”师父说,“不仅死者尸体上的损伤提示了他生前有跪着的过程,而且他的双腕关节皮下组织,尤其是脂肪内也有轻微的条状出血,这样的出血应该是软质绳索捆绑形成的,程度很轻,说明捆绑得不紧。” “哦,原来是熟人作案啊!”一名刑警插嘴说,“既然在室内被控制了,肯定是他去了熟人的家,中了熟人的套。” “恰恰相反。”师父又是微微一笑,“我认为犯罪分子和被害人一点儿也不认识。” “嗯。”唐支队狠狠瞪了一眼插嘴的刑警,“熟人还能不置他于死地?还能让他活着躺在马路边?万一救活了怎么办?” 这是师父之前已经告诉唐支队的判断。 “这么大的人还能被骗到别人家去?”那名刑警不服气地嘟囔。 “问得好。”师父笑着说,“这个案件的关键就是被害人是如何到了室内,又是怎样被犯罪分子控制后伤害的。其实这个问题应该不难查,不是有群众反映李解放的不良嗜好有很多吗?” “是的,他好赌。”唐支队点点头,说,“经过我们对李解放的调查,他这个人十分好赌,家里的钱几乎都输到赌场上了。我高度怀疑他是在地下赌场输了钱还不起被殴打的。据了解,李解放一般只会在自己村子或者附近村子里那几个比较熟悉的赌场里赌博。他也不傻,他知道去了陌生的赌场,会被人坑嘛。可是,这就有一个疑点了。李解放当天是在市里陪王启的,回去不方便。即便是回去赌博了,也是去熟悉的赌场,没有生人啊,他也就不可能被打伤后再重新被抛回市区里来啊。” “只有赌博的可能性吗?”师父说,“我是指不良嗜好。” 唐支队疑惑地看着师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哦,您是说,嫖娼?这个至少我们调查时没有发现他有嫖娼的经历啊。您是听王启说他‘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是吧?那只是老百姓的一个夸张手法。毕竟,他都五十多了!” “五十多怎么了?他肯定有不洁性行为。”师父说,“因为他有梅毒。” “这也不能断定是因为嫖娼得来的吧?”唐支队说,“我们也不掌握他妻子的情况啊。” 师父微微一笑,继续在电脑文件夹里找出了几张照片。 “大家看,这是交警在事故现场拍摄的照片。”师父指着幻灯片的**说,“那天我们恰好也在现场,当时就注意到了死者的裤带虽然是系好的,但是明显有些松松垮垮,没有系紧,而且拉链没有拉上。幸好交警在刚抵达现场的时候,就拍摄了这张照片,不然我们也不能肯定这样的衣着究竟是原始状态还是120在现场抢救的时候所致。所以我们要对交警初期处置现场的细致工作提出表扬。” 参会的交警自豪地笑了一下。 “裤子说明不了问题吧?”唐支队说,“总不可能就在大马路边嫖娼吧?” “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老着急嘛,听我慢慢说。我们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的内裤臀部位置是有污渍的。”师父说,“虽然在医院抢救的时候,医生就脱下了他的内裤,但是在医院,是不可能沾上污渍的。” 师父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既然是原始状态,那么为什么在穿着外裤的情况下,内裤的臀部会沾染污渍呢?外裤拉链虽然是拉开的,但是弄脏也只会弄脏前面啊,后面怎么会弄脏?一种可能是李解放穿着内裤坐到了比较脏的地方,比如地面。另一种可能是李解放重伤后‘被’别人慌乱地穿上内裤,然后再‘被’穿上了外裤,甚至连拉链都没来得及拉上。在穿完内裤还没穿外裤的过程中,因为李解放受伤躺在地上,内裤臀部自然也就弄脏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说明李解放事发的时候赤身裸体,或只穿了一条内裤。那么,此案就应该和卖淫嫖娼扯上一些关系。” “您是说,李解放嫖娼的时候,被人敲诈,继而被控制、伤害,然后被移动到路边,对吗?”唐支队问道。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本案行凶的地方应该离发现李解放的现场不远。既然不是熟人作案,没有必要冒着危险把那么重的伤者运送到很远的路边。”师父继续分析,“所以,下一步应该在现场附近寻找有可能租住在此,或者窝点位于此地的卖淫女,尤其要寻找和退伍武警、现职保安联系密切的卖淫女。” “原来是仙人跳啊。”唐支队长舒了一口气,信心满满地说,“有了您的分析,接下来的工作就很容易了!之前我还在纠结,会不会是赌场里的抢劫。您不知道,现在赌场藏得越来越深,想要挖出地下赌场,还真是要花费不少工夫呢。而通过附近居民楼查找隐藏的卖淫窝点,那可就容易多了。” “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师父说,“这两天,犯罪分子正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不要惊了他们。咱们先要在外围调查清楚,有哪些暗娼躲在附近的几个小区里。然后再查找这些暗娼背后的保护者,有没有保安职业的男性,而且是武警退伍的。” “或者,我们也可以从现场附近的几个厂子开始查起。”唐支队说,“把这几个厂子的保安都摸排一遍,看有没有密切接触卖淫女的人。” “嗯,双管齐下吧。”师父说,“但有一个原则就是,不要轻举妄动。因为我们虽然分析了这么多,但一点点证据都没有拿到。摸排到犯罪嫌疑人后,我们是需要想办法从他们家里提取到相关证据,才能*终定案的。” “放心吧,给我**一夜的时间,就会有结果。”唐支队满怀信心地站起身来,合起了面前的笔记本。 看来今天又不能回龙番了,我心里想着。 好在第二天一早,唐支队就给我们传来了好消息。 之所以能调查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师父的分析很准确。 经过摸排,现场附近一家化肥厂的一名叫作谢东年的保安,进入了警方的视野。 化工厂的保安都来自保安公司,橡皮警棍是他们巡逻的标配。其中,有退伍武警背景的有三四个人。谢东年就是其中一个。其他人要么没有作案时间,要么没有什么可疑的联络人。而谢东年的女朋友叫陈思梦,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个卖淫女。这个组合,就和师父之前怀疑的对象很接近了。 谢东年的收入不高,可是平时吃喝用度却十分**,就连随身的皮带、手表,都是**。不是李解放的那种高仿的**,而是****。 关于谢东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很多人在私底下议论过。有人说谢东年是靠他女朋友养着的,他充当女朋友的打手,两人狼狈为奸;也有人觉得即便是卖淫,也不至于那么有钱。总之,这些钱来路不明,非常可疑。 事发当晚,正好轮到谢东年值班,可是在巡防指纹打卡记录中,晚间11点的那次指纹打卡,谢东年没有打上。凌晨2点的那次,倒是打上了。所以,他完全具备作案时间。 这么多疑点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那基本就是他作案,没跑了。 可是,如何提取证据呢? 橡皮警棍是多人共同使用的,证明效力不强,那么取证的**方向,就是谢东年的女友陈思梦所租住的小房子了。 师父当然是闲不下来的,他又带着我起了个大早,和市局的技术员们来到了陈思梦的家里。此时,陈思梦已经被派出所以涉嫌卖淫为由拘留了,刑警队也派人正盯着谢东年。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把人控制住,然后秘密搜证。 房子很小,也很乱。 床头的纸篓里,怕是有几十个避孕套。不过这是好事,说明陈思梦很懒,很有可能还没有清理房间,这样我们提取到物证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很快,我们从装着一堆避孕套的恶心纸篓里,找出了一根红色的头绳和一串钥匙。按理说,完好无损的头绳和钥匙,是不会被扔进纸篓里的。*大的可能这根头绳就是捆绑李解放用的,只需要对绳子上的DNA进行检验,就有希望获取证据。而钥匙也可能是李解放的。当他受重伤后,两个人慌乱地给他穿衣服的时候,钥匙可能就从衣物里掉落了出来。只需要去李解放家试一试钥匙,就知道它能不能也成为证据了。 在我们商量着如何尽快把物证送省厅进行DNA检验的时候(那时候DNA检验只有省厅可以开展,各市公安局的DNA检验是在几年后陆续开展的),我们突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正在被询问卖淫事宜的陈思梦,因为害怕,居然不打自招了。 通过审讯,师父的推断果然没错,案发过程与他的描述几乎百分百吻合。 原来李解放来到云陵市后,心里像猫抓似的痒痒,正在这时,王启给了他3000元钱,他顿时色胆包天,晚上趁黑溜了出去。他一个人闲逛到现场附近,恰巧碰见在路边招客的卖淫女陈思梦。两人一拍即合,谈好了价钱就往陈思梦的出租屋走去。陈思梦看李解放一副农民打扮,像是郊区人,应该和附近的人不熟悉,顿时起了歹意,短信通知她的男朋友谢东年前来敲诈。当然,这也不是他们**次这样干了。之前作案几十起,从来没有人报过警。毕竟只要一报警,那自己嫖娼的丑事也就被揭发了。 谢东年曾经在西北当过几年武警,退伍后就在现场附近的化肥厂当了保安。李解放和陈思梦来到出租屋,刚脱去衣物,谢东年就闯进门来拍照,声称李解放强奸他的女朋友,并把李解放双手捆绑,让其跪在卫生间。 陈思梦和谢东年翻遍李解放的衣服和包,居然只找到了几十块钱。谢东年恼羞成怒,去卫生间质问李解放钱藏在哪里,难道他几十块钱就想来“白嫖”吗?李解放开始不愿意说,谢东年直接一棍子敲在了他的额头上。李解放被打了一下,虽然受到了颅脑损伤,但当时还没有丧失意识,只是觉得疼,也真的害怕了,于是交代出藏钱的暗口袋。谢东年从夹克的暗口袋里找到了3000元,正在欣喜之时,却听见了李解放倒在卫生间的声音。 李解放已经年过半百,哪里经得起谢东年这种壮汉的重击?谢东年心知不好,见此情形,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慌慌张张地给李解放穿好衣服,然后扛起他,把他丢弃在附近的马路旁边,伪装成交通事故。 第二天清晨,看到交警前来勘查现场,谢东年和陈思梦还暗自庆幸躲过一劫,没想到时隔两天便被从天而降的刑警捉拿归案。 回去的路上,我对师父的精彩推断佩服得五体投地:“师父,这个案子分析得太精彩了,我算大开眼界了。原来以为法医学专业在命案侦破中只是基础工作,顶多是能有个方向的指导。真没有想到,只要仔细认真,我们原来是可以控场的。” 师父说:“关键是态度,尤其是技术工作。把工作当成事业,你就会发现自己的价值。” |第三案| 狂乱之刃 —— 疯狂滋生疯狂。 —— 丹·布朗 1 “从CT片来看,对冲伤明显。颅骨骨折线连贯为线形,贯穿枕部,这样的损伤必须是和有一定接触面积的钝物接触才能形成的,而且应该是经过了减速作用。”我说,“显而易见,伤者说了假话,他的伤不是被打的,而是摔出来的。” “看来,我们*近是和‘对冲伤’耗上了,连续遇到好几个对冲伤。”师父说,“人家说,在医院生孩子,要么连续来几个男孩,要么连续来几个女孩,像是一船拉来的。看来做法医鉴定也一样啊。” “这是伤者啊。”我打断了师父的冷笑话。 早在实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伤情鉴定是法医的另一项重要工作。 这项工作的难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命案侦破。一方面伤情鉴定牵涉纠纷当事人双方的利益之争,所以无论做出什么结论,总会有一方不服,会认为对自己不公平,然后猜测说法医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另一方面,很多损伤伤及内脏、骨骼,法医不能像检验尸体那样得到直观的认识,而是要通过医学知识、医学影像学资料对活体的伤情进行诊断,并对照伤情鉴定标准进行鉴定。 我曾经的带教老师圣兵哥曾经因为一起鉴定,被鉴定人反复状告、举报,导致一向开朗的圣兵哥那段时间都很颓废和沮丧。伤情鉴定的难度和麻烦,可见一斑。 刚进入省公安厅工作的时候,我以为省厅机关就可以自动“过滤”掉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哪承想根本就不是这样。省公安厅的辖区有一个省那么大,每年全省的伤情鉴定有两万多起。 不管是疑难的鉴定,还是难缠的鉴定,师父都会尽可能组织会诊。对于疑难的鉴定来说,多邀请一些法医专家和一些临床医学的专家,就可以把伤者的损伤剖析清楚,从而做出客观、公正的鉴定,在法庭上被采信的概率也会更高。而对于难缠的鉴定,既然当事人对公安机关的鉴定意见总是有疑虑,那么有了这么多法医专家和医学专家共同得出的结论,可信度也会大大增加,这也算是提升公信力的一种办法。 “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是师父对伤情鉴定的解读。 用这一句话来解读看似简单的伤情鉴定工作,似乎有点上纲上线,其实在实际工作中,真的是非常贴切。 并不是所有的伤情鉴定,都是看一眼就能得出结果的。来法医门诊做鉴定的伤者,和去医院门诊就诊的患者,思维方式是完全不同的。简而言之,去医院就诊,患者会尽可能地准确描述自己的症状和体征,而来法医门诊的,照实描述的,****。 伤情鉴定,简直就像是一面人性的“照妖镜”。 我工作的时间越长,见识到的“作妖”也就越多。比如,法医口里经常说的“诈伤”和“造作伤”,就让我大开眼界。 所谓的诈伤,就是在打架的过程中,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损伤,但是伤者为了获得更高的鉴定结论等级,故意伪装自己有伤,来欺骗法医。这是比较低级的欺骗方法。 打个比方,伤情鉴定中,对于眼睛受外伤后的鉴定,很多是需要依据视力下降的程度来进行的。有些伤者明明看得见,却非要说自己看不见。视力是主观的,法医怎么判断呢?*简单的办法,就是从医学原理上来分析,伤者的眼球或者视神经在损伤后,有没有改变。如果有改变,可能会导致视力下降。如果连改变都没有,那又有什么依据能证明他是真的视力下降了呢? 我本以为这样就算解决问题了,没想到还会遇到另一种情况:伤者的眼球确实受伤了,也有损伤后的改变,视力也确实从5.0下降到了4.6,但是法医指着视力表上的4.0,他也声称自己看不见,那又该怎么办呢?好在,对于这种故意自述视力下降严重的伤者,法医自有伪盲试验的办法可以识别。所以,法医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识谎专家”了。 造作伤的手段,就比诈伤要高明得多了。 伤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在自己的身上来伪造伤情,企图瞒天过海,欺骗法医。 有一次,一个人被别人用啤酒瓶子敲破了头,头部的创口只有5cm长,构不成轻伤。为了能得到轻伤的结论,他就找了从医的熟人,把原来的创口用手术刀给延长到了轻伤的标准。 殊不知,法医在鉴定时,并不会简单地看疤痕有多长,而是会观察疤痕的形态。啤酒瓶砸出来的损伤和手术刀划出来的损伤,自然不一样。法医识破后,会因“鉴定材料不真实”而不予鉴定。 这类造作伤并不少见,而且五花八门,自己戳破鼓膜的、自己拔掉门牙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无论怎么伪造损伤,法医都有办法来进行判断。即便是从技术上不能判断的疑难点,也可以通过出警民警的证词和执法记录来进行判断。 渐渐地,我也从伤情鉴定中找到了乐趣。 它没有想象中那么枯燥,识破谎言,同样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关键是,这些用在活人身上的验伤办法,有的时候在命案中也可以用上。所以,我把伤情鉴定当成了对自己的锻炼机会,希望能多多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早日成为像师父那样成熟的法医。 某天,会诊结束后,师父、龙番市局的法医胡科长和我在办公室里拉家常。 我们这个有六七千万人的大省,全省各级公安机关的法医,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三百多人,可见这个职业有多冷门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大家都彼此熟识,关系都很好。 “*近案件好少啊,都有点儿闲得发慌了。”胡科长笑着说。 “我翻了你们的登记表,这一个月来,你们收了60起伤情鉴定,还闲得发慌?”我说,“我们一年还做不到你们半个月的伤情鉴定量。” “我们每年受理伤情鉴定都是一千多起,这个月才收60起,你算算是不是闲了很多?”胡科长掰起了指头,“不过,咱龙番市有个规律:一旦伤情鉴定少了,就是要有难度大的命案了。不过*近好像还算平静。” 听完胡科长的话后,我后背突然冒了一身冷汗,冷汗还没消去,胡科长办公室的电话就应景地响了起来。不是我迷信,也不是故意在玩梗,无论在什么地方,干法医的确实忌讳这样的话。虽然我也被称为“乌鸦嘴”,但是乌鸦嘴的法医**不止我一个。 胡科长接电话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从惊讶到凝重。 挂了电话,他说:“真邪门儿,我这张破嘴。” “有命案?”我虽然祈愿天下太平,但是听说有命案,还是有一股冲劲儿涌上心头。 “西郊城际铁路高架下面的小楼,死了一对年轻夫妇,据说惨不忍睹。”胡科长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命案必破”的理念早已深入了刑警们的思想,公安机关对命案侦破的重视程度也高于任何一个时间段,相应地,命案也开始每年减少。这种一次性杀了两个人的案件,已经算是大案了。 我拿出手机看了下日历,对身边的师父说:“明天是**,不如我们一起出勘现场、侦办此案吧?” “嚯,有这积极性、主动性还是不错的。”师父说,“不过不用你主动请缨,咱们也得去。要知道,有广泛社会影响的、重大疑难的和久侦不破的命案,就是我们省厅法医需要支援的案件。” “那是*好不过了。”胡科长高兴地说,“走,出发。” “你们先去。”师父说,“我回厅里接一下痕检员。” 我知道师父这是要去接林涛。 “林涛那小子,因为上个案子没有带他,这些天一直和我闹呢。”师父哈哈一笑,说,“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师父,不能只带你,不带他,一碗水要端平嘛。” 上个案子是我和师父处置信访事项的途中,偶然发现的一起命案。因为处置信访事项,主要是法医学专业的事情,和痕检专业关系不大,所以林涛并没有参与,错过了一起精彩的命案分析。林涛在听完我口若悬河般的复盘后一直耿耿于怀,几宿没睡好觉了。 从龙番市局开车到省公安厅,林涛早已经拎着沉重的勘查箱等在省厅门口了,可见他急迫的心情。他站在路边,穿着现场勘查服,站得笔直,引来不少路过姑娘的目光。 林涛一上车,驾驶员就打开了警灯,向案发现场出发。 省城不大,我们却也开了40分钟车才到达现场。我们一路上经过了繁华的市区,经过了寂静的农田,又经过了一片破旧的村落,*后才抵达了现场。和命案带来的压抑气氛截然不同,这里花香四溢,看上去像一片世外桃源。旺盛的植物簇拥着绿化带**的三栋联排别墅,我们刚刚靠近,就被大自然的芬芳笼罩了。 三栋别墅都被警方的警戒带围了起来,当然不可能每栋别墅都发生了命案,只是因为这里人烟**,扩大封锁范围,自然有助于案件现场的保护。 我绕着别墅外的警戒带,走了一段,问:“怎么会有人在这里盖这么好的房子?难道有内幕知道这里会被开发,先抢占先机?可是,这里离市区可不近啊。” “是啊,就算地皮不值钱,盖这三栋房子,也花了不少钱啊。”林涛羡慕地抬头看了看。 “瞧你们俩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师父哑然失笑。 “这块地是一个小老板的,之前作为苗圃,后来这里建了高铁高架,征了他的地,他赚了一大笔后就改行了。”辖区派出所民警说。 “他住这里?”我站在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别墅的周围有近十亩地种着各种植物。苗圃的边缘连接着刚才经过的那片破旧的村落,和小村的矮墙砖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老板转了行,这片苗圃就给了他妹妹打理,并且在这里投资建设了三栋联排别墅,说是以后这儿开发起来的话就能赚大钱。说即便城市开发到不了这里,也是自己家老人颐养天年的好地方。所以,怎么算,都不会亏。”民警介绍说,“不过,目前,我说的这个小老板自己倒不住在这里,他让他的妹妹和妹夫住在这里,打理苗圃。” “只有他妹妹、妹夫?也就是说,这三栋别墅有两栋是空着的?”师父发话了。 民警指着*西边的别墅说:“是的。咱们面前这两栋别墅,完全是空的,甚至都没装修。只有*西头的那一栋简单装修了一下,非常简单,就能勉强住人而已。小老板姓柏,他的妹妹柏长青两口子就住这里。不过,他们俩也是隔三岔五在这儿住,毕竟他们都是城区的户口,在城区也有房子,**肯定是回市里的。” 师父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柏长青,就是死者?” “是啊,女的叫柏长青,男的叫周方。两人结婚三四年了,还没有孩子。”民警说,“不过目前还没有确定两名死者的身份,但不出意外,就是他们俩。” “也就是说,你们还没进入现场是吗?”师父问。 “是啊,周围的窗户都有防盗窗,”民警说,“报案人也只是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里面的死者的。**的进出口,是大门,但是大门从外面被挂锁锁上了。” “如果是有人入室杀人,那么门外的挂锁就是凶手挂上的。”林涛说,“所以你们不想破坏挂锁,正在技术开锁?” 民警说:“对,我们市局的技术部门同志正在技术开锁,您可以看看一楼卧室的窗户。” “这么半天了,还没打开呢?”林涛跃跃欲试道,“我来!” 2 见林涛朝大门方向走去,我则带上了现场勘查装备,顺着民警手指的方向走到了一扇密闭严实的防盗窗的窗户边,探头向屋内望去。 窗户上挂着窗帘,遮挡了一部分视线,但从窗帘的一角,隐约能窥见一只戴着银白色手链的雪白的胳膊无力地瘫在地上,手背上沾满了血迹。从手臂上明显的尸斑和从窗户缝隙里钻出来的腐败臭味儿看,我们确实没有必要强行破门抢救了。 林涛一直和我们吹嘘在学校的时候,自己技术开锁学得*好,不管多牛的锁,交到他的手上,很快就能打开。可是,我们一直不信,这时候,终于有他施展技能的地方了。 师父也没闲着,正在询问派出所民警初步的调查情况。 “三天前,也就是25日下午,在外地做生意的柏老板给他的妹夫周方打了电话,问了一些苗圃的情况。周方称自己摔了一跤,脚踝骨折脱位,已经卧床一周了。打电话的时候,柏长青不在家,所以周方说等到26日上午再让柏长青给她哥哥回电话,说说苗圃经营的事儿。” “结果柏老板等到26日,也没有等到他妹妹的电话是吧?”师父说。 “是的。”民警说,“柏老板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电话无法打通。柏老板说柏长青从来不会关手机,不应该无法打通,就叫他在省城公司的秘书开车过来看了一眼。” “26日就有人来看了?”我问。 民警点点头,说:“可惜看得不仔细。秘书来了之后,发现门是从外面锁好的,就像是主人外出锁门的样子。恰巧26日是周六,秘书觉得小夫妇应该回城了,所以也没在意。” “腿断了,还怎么回城啊?”我说,“我记得侦查部门调查过,他俩又没私家车。” “秘书这不是没你的头脑嘛。”师父似乎在嘲讽我。 民警笑了笑,接着说:“秘书还算是负责,于是回到城里他们的住处,发现也没有人开门。没办法,他就只能向柏老板反馈了消息。柏老板一直忐忑不安,但是心存侥幸,认为是不是因为周方的伤势加重,去医院住院了。小两口害怕柏老板担心,所以就没打招呼。柏老板连续打了两天的电话,一直是无法打通的状态,觉得很不正常。于是,今天他又差了秘书再次过来看看。秘书来了之后,发现门依旧和三天前一样是锁着的。秘书这次学聪明了,他绕到屋后,从一楼的窗帘缝里往里看,才发现了一只死人的手。” “感觉死亡时间很清楚啊。”我说。 “也得结合尸体状态来看。”师父说,“并不是说失联了,就一定死了,对吧?” 我点了点头。 “嚯,你真的把锁打开了?厉害啊!这是把好锁啊,真是难开,我们搞了1个小时都没搞开,都准备用切割机来硬的了。”刚刚了解完案件前期情况,我们就听到开锁民警激动的声音。 师父和我一起走到了别墅的大门口,看见两名民警戴着手套,拿着一只造型别致的挂锁,翻来覆去地看着。 林涛收拾好工具,赶紧拿回挂锁,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大物证袋里,说:“别乱拿,这上面说不定有好东西呢。” “厉害,厉害,这都能打得开。”我朝林涛竖了竖大拇指。 林涛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这种防盗门叫作双锁门。顾名思义,有暗锁,还有挂锁。暗锁倒是好开,挂锁确实有点麻烦,好在在学校的时候学过。你们看到的这个别致的挂锁,本身也是这扇防盗门的一部分,相当于再加一层锁。出门时可以挂在外面,晚上在家可以挂在门里面,真是**。” 原来这么一会儿工夫,林涛就打开了两道锁了。 “你不知道我家的门牌号,对吧?”我担忧地问道。 “你又没钱,我偷开你锁干吗?”林涛瞬间理解了我的意思。 “没钱有秘密啊!”我说。 “嘁,在我面前你有啥秘密?”林涛收拾好了工具,准备去拎装有勘查踏板的箱子。 师父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我俩一眼,又问林涛:“你是说,这个锁肯定是死者家里的了?” “是的,完全可以确定。”林涛打开箱子,抱出一摞勘查踏板,说,“配套的,一体的,所以肯定不是外面人为了延长案发时间而带过来的,而是顺手所为。” “顺手所为。”师父沉吟着,又抬头看着别墅的二楼。 “先铺设勘查踏板,你们从踏板上进去看看吧。”林涛说完,把踏板递给了身边的痕检员。 龙番市公安局尽是训练有素的现场勘查员。他们麻利地挎上勘查踏板,一步一放板,很快就进入了现场的卧室。不一会儿,痕检员沿着摆好的勘查踏板走出了现场,一脸沮丧地说:“已确认,两名死者。” 胡科长脸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为自己刚才在办公室的话而感到后悔:“早上真不该说那些话。” “我说吧,这种事儿不信邪不行的。”我一边说,一边换掉刚才在室外已经弄脏了的鞋套,避免对室内的现场造成污染。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站起身来挺挺胸,怀着一种神圣的感觉,走进了现场。 一走进别墅大门,一股夹杂着腐败臭味儿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这个天气,不应该腐败得这么快啊?”我揉了揉鼻子。 虽然还没有入冬,但是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三天时间应该不至于高度腐败。 “进去看看再说。”师父率先沿着勘查踏板走到了**现场房间的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是一栋标准结构的小别墅。一楼是大客厅以及厨房和卫生间,还有一间卧室。从前期进入现场的痕检员的陈述来看,**现场就是在一楼的卧室里。 一楼被简单装修过,墙面粉刷成了白色,但是凹凸不平,只是抹了泥子,并没有刷上乳胶漆。地面也只是铺设了*简单的地板革,甚至都没有用胶粘到地面上。地板革只铺到了楼梯旁边,楼梯还是水泥的,再往上看去,就没有装修过的迹象了。 大客厅的摆设不多,只有一台电视机和一组沙发。因为摆设过少,客厅显得空荡荡的。卫生间和厨房已经贴上了瓷砖、装上了吊顶,但是一看都是便宜货。卫生间和厨房里摆放着基本的生活用品,透露出浓浓的生活气息。 “林涛,林涛!”师父对门外喊着,“再拿一组踏板进来。” 不一会儿,林涛抱着一摞踏板走了进来,知道师父是想上二楼,于是蹲在地上看了看,说:“这地面条件,没什么可能性会留下足迹。” “那也得用踏板,这是规矩。”师父接过踏板,向楼上走去。胡科长和我跟在师父的身后。 “先上二楼吗?”我指了指楼上。 师父点点头,说:“让痕检部门先把**现场的地面搞明白,我们再进去看。” 沿着勘查踏板上到二楼,先是一个小客厅,然后就是两个房间。如果说一楼还被简单装潢过,通往二楼的楼梯再往上就都是毛坯房了。二楼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出现其他的尸体。因为是毛坯房,地面条件很差,几乎发现不了什么线索。师父上到二楼的目的,是想仔细检查二楼的窗户。可是,这些窗户无一例外都是锁闭的,而且并没有被撬压的痕迹。 “一楼有防盗窗,二楼的窗户都是锁闭的,难道凶手是从门进来的?”我觉得十分奇怪,“可是林涛说了,一楼的防盗门是双重保险的。在家的时候,主人会从里面锁上挂锁。即便是神偷,也进不来啊。难道真的是敲门入室吗?熟人作案?” 师父说:“哦?你这么快就能看出是盗窃案件?” “啊?那倒不是。”我顿时谨慎了起来。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楼下的痕检员在楼梯口喊我们:“胡科长,张局长到了,让我们尽快勘查,然后汇报基本情况,以便进一步走访调查。” “楼下看了是什么情况?”胡科长也对着楼梯口喊道。 “两名死者,初步断定是柏长青和她的丈夫周方。”痕检员说,“现场毫无翻乱痕迹,死者的贵重首饰也都在,外衣口袋里还有现金,不像是盗窃案件。” 胡科长一听,探头对楼下说:“楼上的窗户都是密闭的,犯罪分子的出入口还是要研究的。” “出口没问题。”我说,“肯定是犯罪分子杀人后从大门离开,离开的时候锁了门。” “门从外面用挂锁锁上,是可以提示这一点。”师父说,“但是挂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锁闭,凶手怎么会有挂锁的钥匙呢?” “这……”我想了想,虽然可以假设很多种答案,但是并没有依据来支持,于是不吭声了。 “你先下去看看,换林涛上来,再排除一下从二楼进入的可能性。”师父对我说。 我应允了一声,沿着踏板走下楼,喊了林涛上楼,自己留在客厅里仔细地看着。 客厅里有个撕页式的挂历,挂历显示是25日。挂历下放着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没有烟头,只有一团揉成团的纸。我小心地展开纸团,原来是一张*近被撕下的日历,日历上写着“24日”。我把纸团和挂历做了拼接,确实是从挂历上撕扯下来的。 大门口的墙上钉着一枚水泥钉,在雪白的墙壁上格外显眼,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水泥钉的位置,对楼上喊道:“师父,出口没问题了,挂锁的钥匙应该是挂在门口一枚水泥钉上的。现在看来,钥匙是被凶手拿走了,所以才能顺利地出门,并从门外将挂锁锁上。” 师父没有应声,看来对这个信息并不感兴趣。 很快,林涛从楼上走了下来。 “二楼有发现,一会儿再说。我得先看看大门挂锁和内侧的暗锁把手上有没有什么可用的痕迹。”林涛说,“你既然确定了凶手是从大门离开的,还不嫌麻烦地用钥匙开锁、闭锁,那么很有可能会在门锁上留下可用的痕迹。” 见林涛急匆匆走了出去,我沿着踏板在一楼绕着圈,简单地看了卫生间和厨房,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现场差不多了,你可以进来看看了。”在**现场的痕检员对我喊道。 “好咧。” 我应了一声,向卧室走去,眼前突然闪过一个小黑点,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苍蝇。 天气都转凉了,这时候还有苍蝇呢? 我走进房间,向尸体躺伏的位置看去,着实吓了一跳。 一具男性尸体躺在床上,被子被掀开,露出他身上整齐的睡衣睡裤,他的右脚踝处包裹着白色的纱布和蓝色的夹板,纱布的间隙里露出一只蜡黄的脚。我突然想起民警介绍的案情,周方在一周前扭伤了右脚踝,看来这名死者就应该是周方了。 床另一边的地面上躺着一具女性尸体,同样也穿着睡衣睡裤,只是睡衣的纽扣全部解开,露出沾染了血迹的乳房和肚皮,伤口依稀可见。 “看来他们是25日晚上睡觉了以后,当天夜里遇害的。”我说。 “啊?是怎么看出来的?”痕检员问道,“是通过腐败程度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客厅有个挂历,只被撕到25日的那一页,结合死者的衣着,就得出结论喽。”我想起了飙哥当初利用死者手腕上的手表的时间来判断死亡时间,看来我也学以致用了。 痕检员笑了笑说:“哦,我说呢,这尸体腐败得很奇怪,应该是看不出时间的。” 此时,师父和胡科长也从二楼下来了,从我的背后挤进了**现场。 “师父,进入口确定了吗?”我问道。 师父摆摆手,说:“别急,先仔细看看尸体。” 我走近尸体,弯下腰看看床上男尸,又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女尸。两具尸体的头面部都被乱刀砍烂,眼珠都鼓出了眼眶,碎裂的牙齿黏附在下巴上,鼻子也歪在一旁,所以已经无法分辨面容了,头颅下方都是大片血迹。尸体的颈部都被完全割开,露出白森森的气管。尸体头面部和颈部的诸多创口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敞开的巨大创口,创口里偶尔可见白色的蛆虫在蠕动。 我从勘查箱里拿出了酒精棉球,擦拭掉女死者胸口的血迹,露出雪白的皮肤。 “的确,其余的组织并没有高度腐败。”我说,“仅仅是头面部高度腐败,而身体却丝毫没有腐败,你说的奇怪就是指这个吧?” 年轻的痕检员点了点头。他可能见过整尸腐败的,遇到这种情况可能还是头一回。 我见师父正在看尸体,想好好表现一下,于是解释道:“是这样的,头面部的软组织被完全砍开了,所以头部下方有大量的血液。那么浸泡在血泊里、暴露在空气中的皮下组织,自然会比其他部位腐败得更快,也更容易吸引苍蝇。” “行了,别嘚瑟了,再验证一遍时间。”师父说。 我知道师父没有纠正我的说法,说明我说的是正确的,便越发自信地回答道:“从外面的挂历,都可以判断出来了。” “我说的是用蛆。”师父说,“法医对于已经确认的判断,更要多方面印证,确保不会犯错。” 跟了师父好几个月了,我开始熟悉师父的办案作风——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不要过于保守,要大胆推测。对于已经确定的事情,要多方法证明,确保结论**准确。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对高度腐败尸体进行过死亡时间的推断。这一次,师父应该还有考验我的意思。 其实在之前的实习过程中,我早已熟练掌握利用蛆虫长度判断死亡时间的方法了。此时,我熟练地拿出了勘查箱里的镊子,捏起创口里的一只白色的蛆,放到一支装了酒精的试管里。不一会儿,蛆就不再挣扎了。我又用镊子取出不知道是醉死还是溺死的蛆虫,用比例尺仔细地量了量,说:“夏天蛆虫每天生长0.8毫米,这个季节要慢一些。这个蛆虫只有不到2毫米,用昆虫学计算死亡时间,也应该是三天左右,和我们之前判断的一样,他们是25日晚上死亡的。” 林涛此时正好走进了**现场,看到我把一只蛆弄来弄去,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一下,说:“你居然玩蛆!” 3 “请注意你的措辞,我这是在观察和分析。”我白了林涛一眼,问道,“有发现了?” 林涛扬了扬手中的相机,说:“刚才我仔细看了那个挂锁,仿佛有一些痕迹,于是我就用试剂显现了一下,果然发现一枚残缺的血指纹。” “好事啊!”师父高兴地说。 我也很兴奋,看来我们没有白分析,我们对凶手离开犯罪现场的出口进行了准确的判断,还获得了重要的战果。我知道,判断出入口是现场重建的一部分,而现场重建的作用之一就是寻找证据。 还没高兴多久,林涛就来了个转折:“别急,我说的这枚血指纹,只有排除的价值,没有认定的价值。因为它是残缺的。” “那你说个屁。”我用肩膀撞了一下林涛。 林涛瞬间跳开,说:“玩蛆的,你别碰我!” “没关系,血指纹是*有价值的指纹类型。”师父说,“即便是残缺的,也可以作为证据链的重要部分。” “是啊!咱们也不只有这么一个证据。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很好的破案条件。”林涛指着市局的年轻痕检员,说,“他们在卧室地面,也发现了多枚血足迹。同样,血足迹和血指纹一样,是*有证明效力的足迹类型。只要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鞋子,就有比对价值。” 师父点点头,问:“你们说的卧室内的血足迹,有几个人的?” “一个人的,可以断定。”市局的年轻痕检员斩钉截铁地说道。 “**没有第二个人的足迹了,对吗?”师父接着问道。 师父怎么会纠结这个问题?难道他觉得是两人作案?我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地面上的血迹。 年轻痕检员从师父的口气中,也听出了这个问题的关键性,于是没有回答,而是拉着林涛蹲在地上,又研究了5分钟。 “是的,无论从磨损痕迹还是步态姿势,我们都能判断只有一个人的血足迹。”林涛说,“这个卧室的空间狭小,两名死者都是在床上或者床边遇害的,甚至都没有能够站起来走几步。” 师父满意地点点头,说:“那林技术员、秦法医,你们对案件性质可有什么初步判断?” “整间卧室没有被翻乱,东西摆放得都挺有序的,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盗窃案件。”林涛叹了口气,说,“我们刚开始看到女死者的睡衣被解开了,怀疑是强奸,但目前看她的睡裤没有被脱下,又不像是强奸。看来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了。” “嗯,同意!男死者在睡眠状态下被直接砍击头面部而死。看血迹,他都没有一点儿移动的迹象,说明凶手是进卧室后直接下的手,我也觉得像寻仇报复杀人。”我附和道。 “这个情况已经反馈给专案组了,侦查员也认为是寻仇的可能性比较大,并且现在张局长已经安排五组侦查员开始外围调查了。我看哪,做生意的,结仇家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市局年轻的痕检员说。 “是啊。”林涛见我们都支持了他的观点,更加自信地说,“而且死者的头面部、颈部都被砍烂了,不是有深仇大恨,怎么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啊!” “痕检这样考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法医判断案件性质,得从法医的角度来进行。”师父看了我一眼。 难道师父不赞成我们的意见?为什么呢?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既然是要从法医的角度来判断,那么等一会儿去解剖室,再慢慢说这个问题。”师父说,“也可以让侦查部门先调查社会矛盾关系,我们两边同时推进。” 之前说了,师父办案时总说“不确定的事情要大胆推断”。我现在越来越理解他的风格了。以前看推理小说,感觉只要推测出了一种可能,就会一股劲儿全往这个方向推进;但现实中的破案并不是这样的,我们需要排除其他所有可能性,只剩下**指向,才能明确办案方向,找出真凶。师父在每个案子里,都喜欢让我们提出所有的可能性,再一个一个去排除。 “那女死者的睡衣被解开,怎么解释呢?”胡科长突然问道。 “我分析是凶手看见死者漂亮,想猥亵一下吧。”我说,“现场没有搏斗痕迹,根据血迹形态分析,女死者应该是被惊醒了,因为她睡在屋内侧,无法夺门逃跑。或者说,她刚刚醒,还没来得及跑,就被砍击头部后倒地,倒地后就没有再挣扎和翻动。面部的几十条砍创,也肯定是在现在的原始位置被砍击的。” 我蹲在地上,看到喷溅状的血迹以女死者的头部为**向周围发散,周围没有血迹的踩踏,所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所以,凶手并没有想强奸。”林涛接着说,“只是杀人以后猥亵。” 我正准备站起身来,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指着电视机下方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电视柜的中间层望去,那里空空如也。 那并不是我的**,我看到柜子后面,好像隐藏了几根裸露的电线头。 林涛走到电视柜旁边,把手伸进柜格,小心地拿起电线头,看了看说:“这是被剪断的新鲜痕迹。铜线都没有任何生锈的痕迹,肯定是*近才被剪断的。” 我在电视柜附近看了一圈,说:“他们家没有安装有线电视,如果想看电视,就只有接DVD了,可是这底下的DVD显然是被人剪断了电线后拿走了。这是什么情况?” “观察得不错,这个发现很有用。”师父站在一边沉吟着。 王法医皱起眉头,说:“是啊。如果是DVD坏了送去修理,也不至于要剪断连接线。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和犯罪有关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大家都在沉默中思考这个奇怪的发现。 “对了,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呢。”我追问道,“刚才你们看二楼窗户,有发现吗?犯罪分子如何进入现场的,还没有解释呢。死者既然都是躺在床上,或者刚刚下床就被袭击了,那就说明不是敲门入室啊。难道,是溜门入室?可是这别墅附近都是平地,也没有其他住户,没地方藏身,如何溜门入室?” “嗯,不错。”师父又赞赏了一句,“其实,我们已经基本断定了凶手是从二楼卫生间窗户钻进来的。” “二楼窗户?”我很惊讶,心里也有很多问题,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师父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二楼卫生间窗户上发现一枚灰尘指纹,这枚指纹非常新鲜。既然咱们在**现场,确定了不可能是敲门入室,也不可能是溜门入室,那么我们就可以确定,这枚灰尘指纹就是犯罪分子进入现场的时候留下的。” “二楼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说明小两口根本就不上楼。”林涛说,“所以在二楼的窗沿出现灰尘指纹,确实很可疑。” “那,和血指纹比对一下啊。”我对林涛说。 “你傻不傻?人有十根指头!”林涛奚落道,“如果两枚指纹不是来源于一根指头,怎么比对?但这两枚指纹,至少可以说明,凶手没有戴手套。” “可是,二楼的窗户都是完全闭锁的啊。”我说。 “如果卫生间的窗户没有关闭,凶手进来之后,就能从里面锁闭窗户。”师父说,“听起来,凶手很有反侦查意识吧?” 我恍然大悟,这个疑点确实可以被师父解释。于是我双手比���着,接着问道:“可是,卫生间的窗户那么小,人能钻得进来?” 我记得二楼卫生间的窗户,只有大约50cm高,而且是左右推拉式的,只能开半扇。 “说明凶手的身材矮小。”师父微笑着说,“这不,犯罪分子刻画的结论来了。” “等等,还有问题。”我说,“这别墅的层高比普通住宅高多了,有四米多吧?我之前都看过外墙了,没有水管、屋顶、遮阳篷等这些可以攀爬的东西。他怎么上去的?” “外墙确实没有攀爬痕迹。”林涛神秘一笑,说,“所以师父说,他是带梯子来的。” “带梯子来的?”我大吃一惊,这似乎超出了我的想象。 “是啊,凶手是有备而来。不仅懂得带梯子爬进来,而且懂得进来后关上窗户。”师父说,“初步推测,凶手为男性,身材瘦小,而且有反侦查意识。” 我还是有些无法信服,继续提出疑问:“如果凶手有反侦查意识,为什么他作案却不戴手套,还留下那么多痕迹,是不是有点儿矛盾?” “对了,还有一个矛盾的地方。”另一名市局的痕检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打断了我们,“没有发现两名死者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但是死者口袋里还有现金,就连女死者手腕上的铂金手链都没被拿走,这不比手机值钱?” 我低头想了想,接着说:“凶手不拿钱不拿首饰,却偷手机和DVD,这人真是挺奇怪啊。” “我刚才说了,法医对案件性质的判断,要从法医的专业来。”师父说,“所以,我们先去解剖完尸体,再下结论。” 说完,师父走过去和林涛耳语了几句,林涛点点头,拎着勘查箱先行离开了。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龙番市殡仪馆里的法医学尸体解剖室了。 之前处理尸蜡化的尸体时来过一回,当时被尸体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都没有在乎解剖室的设备落后。现在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里真的是破旧不堪。 一间砖垒的平房,一个排风扇,加上一张不锈钢解剖台和两组器械架子,就组成了这个省会市的解剖室。 也许,有好的排风系统的话,上次那具尸蜡化尸体就不至于把我们熏成那样了吧? 只有一张解剖台,却有两具尸体,想要同时开展解剖工作的话,就只能让一组人用解剖室外面院子里的运尸推车了。 解剖室里外,躺着两个年轻的死者,已不能辨明容貌。 相对于高度腐败的尸体,被乱刀砍死的尸体更让法医们头痛。因为法医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要对尸体上所有的损伤一一进行测量、拍照和检验。如果有很多创口交织在一起,法医也必须搞清楚每一刀的方向和大小。所以,“血肉模糊”这四个字,对于法医来说,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 比如,男死者周方的尸体损伤很明确,头面部的大量砍击创导致面颅骨完全塌陷,死因很快就能判断出来是急性大失血加上颅脑损伤。可是,仅仅是尸表检验,我们就进行了快2个小时。因为我们得逐一分辨出尸体面部那二十多刀里每一刀的大小和方向。实际上,究竟是砍了25刀还是21刀,对案件的侦办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作为证据,则需要鉴定得清清楚楚。 除了头、颈部的损伤,我们还确定了周方的右脚踝确实是发生了撕脱性骨折,符合扭伤所致。在做完尸表检验后,我们对他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因为他的胸腹部没有损伤,所以解剖的**是头部。 死者周方的整个面颅骨和额骨都已经粉碎,这给开颅造成了很大的困难。我们既需要把还没有挫碎的脑组织给完整地取出来,还要防止尖锐的碎骨片扎破乳胶手套。 又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解剖工作,我们终于艰难地将脑组织完整取了出来。 通过检验,我们发现,死者周方作为一名青壮年男性,身上没有任何抵抗伤,显然是在睡眠状态中突然遭受打击死亡的,但可怜的是,他生前经历了非常人能承受的痛楚。他的脑组织损伤并不是十分严重,说明他遭到猛烈的打击后,并没有因为失血而马上死亡。在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之后,他的颈部还被凶手残忍地割开。此时他仍没有死,因为从切割创的边缘还可以看到明显的生活反应。颈动脉被完全断离后,他才因失血迅速加剧而死,此时全身的血基本都流完了。 尸检情况也验证了,凶手不是敲门入室的。结合窗户处的指纹,那就只能是翻窗入室了。 尽管两具尸体是同时开始检验的,但男死者周方的尸体检验完成后,女死者柏长青的尸体检验工作却还没有完成。 因为柏长青尸体的损伤相比于周方,更加复杂。致命伤同样是头面部的大量砍击伤和颈部的切割创伤,但是她双手的虎口部位都被砍开了,两只手的无名指和小指只靠着一丝皮肤和手掌相连,这是明显的抵抗伤。 除了这些损伤,柏长青的胸腹部都被血染了。在现场的时候,她袒胸露乳地躺在地面上,我们认为是她的颈动脉破裂后,大量的血沾染到了胸前的皮肤。此时,我们用纱布擦干净她胸前的血痂,发现她胸腹部的皮肤有二十多处1cm长的小创口,小创口分散在死者的乳房和肚脐周围,有的有轻微的生活反应,有的则完全没有生活反应。 “凶手是先砍男人,再砍女人的。”我说,“男人毫无抵抗,女人有轻微的抵抗,这说明了袭击的顺序。” 师父点了点头,但是他的表情告诉我,这是*基本的推理,没什么好强调的。 他说:“**不是这里,而是这些小创口。” “这些小创口,有的是濒死期的损伤,有的是死后的损伤。”我说,“看来凶手刺击的时间段很长。女人的裤子没被脱下来,没有被性侵的迹象,难道他解开女死者睡衣的纽扣,就是为了刺上这二十多个创口?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问题你先好好想想吧。”师父说,“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对本案致伤工具的判断。” “从伤口来看,应该是具有一定重量的砍击器,还要便于挥动。它的刃口有一定长度,还很锋利……”我说,“应该是菜刀和砍刀之类的吧。” 师父用止血钳指着女死者柏长青胸腹部的创口,说:“我不是在问你致命伤的致伤工具,我是在问,这种小创口是用什么工具形成的呢?” “菜刀的刀角?”我问。 师父不置可否,用手捏起其中一处创口,指着创角说:“菜刀刀角形成的创口,会是一角钝一角锐,对吧?但是你看,这个创口两角都是钝的。” “钝器?”我一头雾水。 4 师父摇了摇头,说:“死者的头部解剖我们已经做完了,现在你要打开胸腹腔,看看这些细小的损伤伤得有多深。” 我用手术刀划开了死者的胸腹腔皮肤,然后按照解剖术式,分离了皮下组织和胸骨。一打开腹腔,我就惊呆了,因为我发现死者的腹腔内有食物残渣,这说明她的胃破裂了。后来打开胸腔,我发现死者的肺脏上也有出血,这说明她的肺脏也有刺破口。除此之外,死者的肝左叶,也可以看到破口。 师父拿起一个止血钳,指着死者的腹腔说:“有的创口只到皮下,但有的已经进入了腹腔,刺破了内脏。现在,我们要看看*深的部位,能到什么地方。” 我从器械盘里拿出一根探针,从死者被刺破的脏器组织的窟窿里探进去,说:“我的天,这个损伤居然伤到了脊柱腹侧面。” 我拿出卷尺,量了量探针,这个创口的深度,居然有15cm长。我说:“不可思议,那肯定不是菜刀的刀角形成的了,看来这个工具很长?” “再看这一处伤到了肋骨骨质。”师父说,“肋骨形成印痕,不是菜刀角形成的三角形,而是一条线形。” “说明工具的头端是平的。”我说。 “嗯,不错。平头的,头两端钝,长15cm……” “起子!”我打断了师父的话。 “对,是起子。”师父说,“但是凶手在现场没有翻动行为,现场也没有工具箱,所以凶手不可能是在现场找到的起子。那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凶手自带的呗!”我说,“凶手有菜刀又有起子,难道有两个凶手吗?” 师父摇了摇头:“这就是我在现场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在问痕检部门,究竟能不能确定是一人作案的原因。他们十分自信,可以肯定是一名凶手作案。” “那能说明什么?”胡科长在一旁也诧异道。 我低头思考了片刻,说:“说明犯罪分子的作案目的是盗窃。” 师父看我答对他出的题目,非常高兴,说:“非常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案件应该是盗窃案件。” 胡科长在一旁也会意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开始我们还认为是报复杀人,现在要赶紧通知专案组转变侦查方向了。不是查死者的矛盾关系,而是查村子里那些偷鸡摸狗的人了。” “破案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师父说,“下面就该由我们去专案组和侦查单位交流一下,难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负责照相的技术人员被我们说得一头雾水,问道:“等等,为什么你们能确定这是一起盗窃案件?” “靠的是经验。”胡科长说,“你想想,哪有寻仇杀人还带个起子的?盗窃犯惯用的工具是起子,而菜刀反而是辅助防身的工具了。” 其实我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就觉得可以破案了,于是忍不住问道:“通过我们之前的分析,犯罪分子既然直接扛着梯子到现场,那说明他对现场周围地形、环境很熟悉,也有机会能发现死者家的二楼卫生间窗户是开着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在现场附近的村落居住。但是,毕竟附近有好几个村子,涉及几百个符合条件的男性,所以通过指纹来大范围排查的难度很大。那么,哪里来的‘十拿九稳’呢?” “等会儿揭晓答案吧。”师父说,“目前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推断,要和侦查组碰头后才可决断。” 我没有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默默地和师父、胡科长一起对尸体进行缝合,再把尸体交还给殡仪馆。然后,我们乘坐勘查车,穿过夜色,来到了龙番市公安局专案组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其中有市局的领导和各个侦查组的负责人,还有显然是刚刚从现场返回的、风尘仆仆的林涛。 “找到了吗?”师父首先盯着林涛问道。 “找到了!”林涛说,“已经送去DNA室加急检验了。” “找到什么了?”我一头雾水。 师父神秘一笑,对专案组长说:“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凶手一定来自现场附近的几个村落里。这是基于前期分析确认的。关键的理由是,凶手既然是带梯子来的,不可能住得远。因为那么长的梯子,可不轻啊。” “不错,我们这边的工作也是围绕这几个村落开展的。”专案组长说。 “现在应该改成一个村落了吧。”师父看了看林涛说道。 林涛清了清嗓子,说:“是的!我们对几个村子的隐蔽角落,都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目的就是寻找灰烬,终于在甲上村村口堆放建筑垃圾的地方,找到了一堆灰烬。在灰烬里,我们找到了衣服的碎片,碎片上似乎有血迹,还找到了半块儿已经基本烧焦的鞋底。” “灰烬!血衣!”我惊讶地说道。 “灰烬很新鲜。”林涛补充了一句,“而且烧焦的鞋底的花纹,也应该和现场的一致。” 师父说道:“两名死者身上有大量伤口,凶手身上肯定有大量血迹。这衣服肯定是没法清洗了,*好的办法就是焚烧。以前吧,很有可能是在自己的炉灶里烧掉。但是现在是新农村了,几乎没有哪家有炉灶,都开始烧煤气了。所以,凶手只能去僻静的地方焚烧。而按照一般规律,凶手焚烧血衣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附近。所以我认为,如果林涛找到的灰烬就是凶手焚烧的,那么凶手一定就住在这个甲上村里。这个结果,需要DNA来印证。” “这个村子不小呢。”主办侦查员说,“取全村人的指纹和DNA吗?” “不需要那么麻烦。”师父说,“首先我得问问,你们侦查部门现在对这个村子的情况掌握得怎么样了?” “只有一下午的时间,太紧张了。”主办侦查员说,“这个村子位于城乡接合部,人口流动也非常频繁,人太多太杂,不太容易查清楚。不过,村子里的人员名单倒是梳理出来了,现在正在核查案发时间段附近仍在村里居住的人,等这一轮核查结束后,才能逐一摸排可能具有作案时间的人。” “目前对死者的矛盾关系排查也陷入僵局。”另一组主办侦查员说,“这两个人专心经营苗圃,接触的都是生意上的人,目前正在逐个儿调查。通过下午的调查情况,反映这夫妇俩为人忠厚,不与人发生矛盾。” 师父低头想了想,慢慢地说道:“矛盾关系不用查了,意义不大了。我想问的是,这个甲上村里是不是有户人家有个精神病儿子?” 会场一片寂静,突然,辖区派出所的所长说道:“没有确诊的精神病患者,但是有一家的儿子据传言说是有间歇性精神障碍。父亲叫汪会。” 师父点了点头,问:“那么,这个汪会的儿子是不是身材矮小?” 派出所所长说:“是的,一米六,而且很瘦。” 我顺着师父的思路回忆道:“现场二楼的窗户狭小,只有身材矮小的人才能钻进去,这点符合。” 师父没有回应我,而是继续问道:“这一家是不是很穷?” 主办侦查员插话道:“我们今天摸排的时候去这家了,家里的确穷困潦倒,除了破床破桌子破电视什么的,就没别的东西了,更别说冰箱、空调这样的大家电了。汪会的儿子在10岁时得了脑膜炎,没有及时**,现在处于时而智障、时而狂躁的状态。” “你是怀疑精神病人作案?”专案组长说,“可是,你们之前说凶手有反侦查能力啊!翻窗入室,还会锁窗户。杀完人,还知道从外面锁门,延迟案发时间。这是一个精神病人能做到的吗?” 师父没回答,而是看着主办侦查员说:“汪会是不是说案发那天他孩子一直在家?” “那倒没有。”侦查员说,“不过他倒是一直强调他的儿子从来不出门,都是憋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不过,这些情况,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尸体告诉我的。”师父笑着说了一句阴森恐怖的话,“现在我来分析给你们听。” 师父喝了一口水,慢慢地说道:“先说主要的,我们要从尸体身上奇怪的刀伤说起。**,两名死者的头面部和颈部都被砍了几十刀。这样的情况见于两类案件,一是深仇大恨、毁容泄愤,二是精神病杀人。第二,女死者的衣服被解开,乳房和肚脐周围有多处由起子形成的刺创���但是经尸检确认,死者并没有遭受性侵害,这样的情况也见于两种案件,一是性变态杀人,二是精神病杀人。第三,现场发现了DVD机被剪断的线头,又确定本案是盗窃案件,什么人盗窃只偷DVD和手机,却不翻动现场、不拿死者的现金和铂金手链?只有一种解释,凶手觉得DVD机和手机很值钱,所以才拿走了。但因为他没用过DVD机,所以不知道怎么拔线头,才用刀割断线头。这样的人,只能是智障或者精神病人。结合以上这三方面的问题,只有精神病患者才能做出这样的现场。” 我恍然地点了点头,说:“凶手患有间歇性精神障碍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整个作案现场有时让人感觉凶手有反侦查意识,有时又像没有反侦查意识,甚至作案自带梯子都做得出来了。这是因为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整个案发现场和行为逻辑都让人费解。” 师父接着说:“我之所以分析这个人家里很贫穷,是因为即便凶手有精神障碍,如若生活条件一般也都应该能认识什么是DVD机,这个时代,连DVD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可见凶手的家里有多穷。” 胡科长在一旁补充道:“嗯,听你这样一说,所有的疑点几乎都可以解释了。之前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男性死者没有经过任何挣扎就被打死在床上,甚至连抵抗的动作都没有,这非常奇怪。因为盗窃杀人,通常都是进屋翻动东西惊醒受害人后,不得已才杀人。而本案中,凶手几乎是进了卧室就杀人。如果是正常人,还真不好理解。” 师父接话道:“凶手应该是了解柏长青一家的习惯。受害者通常是周五回家,周一才回来,而恰巧案发当天是25日,周五。很有可能是凶手以为柏长青回了城,于是晚上来盗窃。哪知周方脚踝受伤,他们当晚没有回城。凶手进入卧室后,对于卧室内有人大为惊讶,但是因为受害人此时并没有醒来,若是正常人可能会逃离或者继续悄悄盗窃。但凶手是精神障碍患者,这种程度的受惊,会严重刺激他的精神状况,很有可能就诱发了狂躁症状。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不被理解的行为举止。” 大家都在似信非信地点头。 师父接着说:“我们再进一步考虑,如果凶手的狂躁症发作了,他可能想得到离开时用挂锁锁闭大门,但不太可能想得到后续的处理,如焚烧血衣、销毁证据。那么,假如村口的焚烧灰烬确定是血衣的话,很有可能是他的父亲汪会帮忙销毁证据,汪会被警察问话时,自然也会极力隐瞒儿子当晚的真实行程。” 就在这时,DNA检验室的技术人员走进会议室,低声和张局长耳语了几句。 张局长说:“灰烬里发现的衣服碎片,检出死者血迹。那个烧焦的鞋底,没有发现血迹,但是找到了一个男性的DNA。” “那就抓人吧。”师父和张局长说道,“我相信这个男性的DNA肯定是汪会的儿子的。” 专案组长显得有些迷糊,说:“我们还没有提取他的指纹和DNA,嫌疑人又是精神障碍,审讯肯定没谱,贸然抓人,可靠吗?” “相信我,尸体不会说谎。”师父说,“尸体上奇怪的刀伤,已经说明了一切。” 专案组长想了想,一声令下,三辆警车驶出了公安局大门。 师父、胡科长、林涛和我在专案组会议室里静静地等待着回音。 1个小时后,专案组长的手机突然响起,电话的声音很响:“张局长,是他干的,比对的工夫都省了!他家的床底下发现了割断电线的DVD机和两部手机!另外还有一把钥匙,怀疑是死者家大门挂锁的钥匙。” “好吧,把嫌疑人和汪会一起抓回来。”张局长说,“这个汪会涉嫌包庇。” 夜还未深,专案组就得到了好消息。 在证据面前,汪会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原来26日早晨,汪会发现自己家的梯子横着放在院子里,顿时有了不祥之兆。待他跑到儿子的房间时,发现儿子满身是血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汪会也不知道儿子干了什么事,只觉得大事不好,于是赶紧把儿子身上的血衣、鞋子、床单和被褥悄悄地拿到村口焚烧。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儿子盗窃来的DVD机、手机和钥匙还放在床底下,这便留下了另一个致命的证据。 对汪会之子的审讯难度很大,他赘述了很多不相干的问题,提到男死者周方的时候,他咬着牙,眼露凶光地说:“杀!杀!”提到女死者柏长青的时候,他却只会流着口水说:“奶子,奶子。” “这个嫌疑人的陈述碎片,已经明确反映出了他的作案过程。”师父说,“既然汪会承认血衣是他儿子的,血衣上又有死者的血迹,鞋子上又有他儿子的DNA,那么这就是*直接的证据。” “不仅如此。”林涛说,“残缺的血指纹虽然条件差,但是也找到了不少和嫌疑人一样的特征点。而且,那一枚灰尘指纹可以确定就是嫌疑人留下的。” “铁案又能如何?精神病杀人,不负刑事责任。”我叹息道,“可怜了这一对无辜的夫妇,那么年轻就枉死了。” “是啊。”师父也受到了我情绪的影响,“住在偏远地区,本身就有风险,夜间关紧门窗太重要了,如果他们二楼的窗户也关紧,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仅仅是百密一疏,疏忽了一扇窗户,却酿成惨案,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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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案 融化的人 尸体被装在编织袋里,然后又被掩埋在“垃圾山”中。袋口露出一双光着的脚,黄油油、皱巴巴的,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潮湿的人形肥皂。 第2案 公路游魂 男人仰面躺在柏油马路边,一动不动。他的裤子上系着一根皮带,虽然皮带扣是扣好的,但是系得非常松。裤子前面的拉链是完全打开的状态,露出了白色的内裤。 第3案 狂乱之刃 两具尸体的头面部都被乱刀砍烂,眼珠都鼓出了眼眶,碎裂的牙齿黏附在下巴上,鼻子也歪在一旁。但奇怪的是,只有头面部高度腐败,而身体却丝毫没有腐败。 第4案 滴血屋顶 冯爱玲用她生平从来没有过的尖锐嗓音,大喊了一声——她的丈夫满脸是血地坐在床上,狰狞得像一只刚刚吃完人的 第5案 死寂圣诞 我跟着师父往院落深处的砖房走去,这里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迎面而来一股浓浓的焦煳味,分辨不清烧的是木头还是人肉。 第6案 死亡骑士 一个即将拥有拆迁款的男人,此时却躺在积满垃圾的桥下,被摩托车沉重地压着。第二天桥上人来人往,无人留意脚下有一具渐渐发臭的尸体。 第7案 荒山残尸 没有人知道这座新的小土坟是哪儿来的,它比其他的坟头小得多,也没有耸立的墓碑。几天后,新坟居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只黄色的女式布鞋。 第8案 清明花祭 既然死者的内裤里有油菜花,那么她遭受侵害的地方必然有油菜花。车子开出几公里后,我们很快就发现了油菜花地,只是那油菜花漫山遍野,压根无法看出哪里才是凶案现场。 第9案 天外飞尸 女警看我从塑料袋里拎出一颗沾满血迹的人头,吓得“啊”了一声,踉跄着连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泥里,此时她的一只手刚好按在另外一个装着尸块的塑料袋上。 第10案 午夜凶铃 午夜的报警电话,成了男孩*后的遗言。一座深宅,满屋鲜血,六具尸体。凶手却在短时间内消失无踪。我强迫自己反复听着那段电话录音,期望着能发现一丝端倪。 典藏版后记 十周年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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