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藏地之旅
等待候机的人群熙熙攘攘。有些神情庄重,不发一言。有些郁郁寡欢,呈现落寞。有些面目憔悴,似乎正从高原反应的艰难中挣脱出来。刚刚经历的这座高原城市,它始终以一种谦卑的姿态,对自己的无边法力,缄默不言。所以,注定这场心灵的洗涤,带给人冷静与沉默。这里是贡嘎机场,大家很快就会四散到各自的城市。
排队的人流,突兀眼前的是一个50 升的格里高利。这个略显庞大的户外背包,里面一定寄存了无数狂野的路途。同样的背包,2015 年,我和爱人在风雨交加中跋涉武功山;2017 年,独自背着它完成我的色达梦想,2019 年,实现了我和爱人的雨崩徒步。暗自打量这个清瘦的女生,似乎有力量支撑,充沛而坚韧,如同年轻时候的我。也许她正在开启自己无惧艰险的东奔西走。
没有选到靠窗的位置,拍摄万米高空的风景,姑且留给下次。那个女生竟然在我的邻位落座,娴熟地从随身的小包抽出一本书。《夏摩山谷》,太熟悉的封面,**不住一抹笑,果然同频,都是庆山的粉。这是庆山的新作,是一本需要慢慢消化的书,有了藏地的经历,读起来应该会更加相契。我曾经读过两次,次正处于琐事的搅扰之中,不能安心阅读,甚至觉得晦涩,无疾而终。第二次心神稳定,复杂的人物刻意���注,慢慢参悟要领,别有心得。这次独自出门,我带了庆山的旧作《莲花》,彼时她以安妮的名字深入人心。关于藏地的种种,《莲花》许多年前就在我的内心埋下伏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一个火花,来把从前所有的向往引爆。
仿佛一场梦,宇宙广袤,万物幽微,千山万水,我们相会。当我终于与它们浑然一体,内心呈现忘我而完满。
此刻,任凭飞机颠簸轰鸣,回味汹涌。想念布达拉宫的庄严巍峨,想念珠穆朗玛的蓝天冰雪,想念蜿蜒的山路与河流,想念**里的烟火。甚至自私地想把它们一一据为己有。
2020 年6 月,这段一个人的藏地旅途,超过我在不同的地方走走停停所经历的众多体验,超过我所做过的许多事。红景天、高原安、葡萄糖,是我一路上的强心剂,无比庆幸,安然无恙。
收藏的记忆,一次次涌现,里应外合。
迷恋的感觉令人上瘾。
朝拜布达拉宫
到达西藏的第二天就去朝拜布达拉宫,是想用一整天的时间在拉萨适应高原的稀薄空气,为后面更加凶险的海拔做些身体上的准备。
布达拉宫的门票需要提前**网上预约,熬到深夜12 点,迟迟不见预约的窗口开放,再去看网站介绍,才知窗口的开放时间是上午9 点。高铁站候车的时候,见缝插针地顺利预约到了布达拉宫个时间段的门票。是个吉祥的开端!后来得知,有许多人为了当天进入布达拉宫,不得不参加布达拉宫一日游的旅游团,还有人高价从黄牛手中拿到预约入场券。
前**晚上,已经按捺不住去了布达拉宫广场,以百感交集热泪盈眶实现与布达拉宫的初见。第二天晨曦微明,将保温杯里灌满葡萄糖水,背起包早早出发。
穿过地下通道,终于更加接近布达拉宫。布达拉宫门前的小广场,是鸽子的天地。它们在此间觅食,突兀地飞起,又盘旋着落下,布达拉宫就在一片窸窣声中渐渐苏醒。
围绕布达拉宫转经的人流,很像是在进行一场晨课。有的人手持经轮,念念有词,有的人只是任凭步履匆匆,受信的男女老少,旁若无人,却在以自己的方式履行着心灵的契约。
经过严格的扫码测温,终于跨入布达拉宫大门。神圣的布达拉宫门口花团锦簇,树影摇曳。奶白色的墙,红色的门窗,窗上随风飘动的帘,还有印在黑布上的吉祥八宝图,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进去。
在布达拉宫脚下郑重仰望,炫目的宫墙层层叠叠高耸入云,蔚蓝天空,镏金屋顶,黑色经幢,各种鲜艳庄严组合,这样的视觉冲击再一次令人叹为观止。
沿着台阶缓缓向上,地势与建筑浑然一体宛若天成的气势,愈加清晰而强烈。通天的白色台阶,高高悬浮于尘世之上,如同登上星月的天梯。流云把布达拉宫压倒一切的壮阔烘托得英姿飒爽,泛出遥不可及却又映照时空的光芒。一种强大的气场阵阵袭来,让我这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内心油然升腾起一种宗教的虔诚。
游走于金碧辉煌的佛殿、灵塔、寝宫、回廊,时而进入殿内,时而又来到宫外,灯光渺渺,窗帏低垂,酥油的味道四处弥漫,好像落入一个晦暗古老的梦境,在那些经书、佛像、壁画和遥远的传说中渐渐迷失。是的,千百年岁月的余韵已经遍布在布达拉宫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每一个物件都有一段故事,每一**寸都在诉说一段历史。
伟岸的布达拉宫,岿然千年,巍峨壮美,伴随日月星辰的交替更迭,赢得耸的荣誉,从繁华到归隐永远璀璨夺目。而我们沉浸其中,感受到的是信仰的无限力量。
阳光普照,午后的布达拉宫,散发干净的光泽,吐露不可逾越的神圣。抬眼还是蓝天白云,思绪却早已忘了红尘归处。
羊卓雍措
西出拉萨城,沿雅鲁藏布江前行,一路弯曲险峻。翻过岗巴拉山口,一汪碧蓝便出其不意地旖旎而来。山顶彩色经幡重重叠叠,在猎猎风中剧烈翻飞。山下湖水千回百转,如同凝固的画幅,柔软地铺到天边。
这,就是羊卓雍措了。刹那间惊鸿。
天空蓝得彻底,云团簇拥,缠绵盘旋。羊湖妆容精致,拖着曼妙的身姿,落落大方地挥洒磅礴。云雾缭绕的神山雪峰,缥缈在远处,散淡地挂在它的身后,仙境一般地存在。周围山谷丘陵,裸露黄褐色肌肤,高低起伏,凹凸蜿蜒,天然匠心出羊湖的优美曲线。在世界的注目礼下,羊湖更像藏在深闺里的小家碧玉,衣裙得体,沉着骄矜,仿佛被怜香惜玉般无限呵护,美得令人恍惚,又有夺人魂魄的深邃。
身临其境带来的应接不暇,打乱我的阵脚。生怕这一片美景被眼睛胡乱吞咽,躲开人群,靠近湖边,独自品尝。
阳光化为闪闪烁烁的光雾,朝着四周阴暗的地方浸染。纯净的湖水经过不同时刻的阳光照射,呈现出深浅不同、层次丰富的蓝。湖水卷起透明的浪,发出有力量的碰撞,波浪滔滔如诉,令人印象深刻。然而接近岸边,水花已经完全失去脾气,推推搡搡着有规律地亲吻。眼前的湖光山色由我独享,又一次怦然心动。静美的羊卓雍措,或许只有寂寞的身影为相宜。
遇险卡若拉
作别羊卓雍措,路途继续,去往卡若拉冰川。临行仓促,注定这并不是一次有备而来的旅途。对于卡若拉冰川,我知之甚少,及至中途攀爬的冰川背面,我一度以为就是真正的卡若拉。
海拔应该已经超过5000 米,大大小小的玛尼堆随处可见。上山的路,接近乱石荒滩,需谨小慎微地择路而走。滩边大河壮阔诡异,跳脱自在,日光之下,看到白色浪花翻卷沉落,轰然有声,向下游呼啸而去。它的起源,是高山上融化的雪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峰顶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就可触及,却又高不可攀。
前方高处挂满经幡,被雨雪洗褪颜色的小旗在大风中剧烈飞舞。从矮小的灌木丛,到单薄的地衣,往上走愈加荒芜,直到寸草不生的白雪冰层。
路迹模糊,同行的人已经放弃折返,这样的路途却让我上瘾,不愿停止。一个人缓缓走到尽头,宽阔湖泊跃入眼帘。头顶团云覆盖蓝天,雪山下湖水潺潺,为惊讶的是或娇小玲珑或边幅不修的玛尼堆层层叠起,竟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绵延的流水中。面对如此的浑然天成,我的内心被深深震撼。
久久伫立。这种与世隔绝的空旷、洁净与幽深,已经住进我的心里。别有珍藏,不忍告别。
回到车上继续前行,抵达真正的卡若拉,这里是《红河谷》的拍摄地。只觉得异常寒冷,全身瑟瑟发抖,甚至失去在车外短暂逗留的勇气。草草扫几眼,赶紧钻进车子里。
一直担心的高反终于不期而至。车子没有走出多远,胸口便阵阵翻江倒海,踉踉跄跄冲下车,吐得一塌糊涂。回到车上,头疼欲裂,闭起眼睛,强忍着疼痛的冲击,靠在车窗上试图自我疗愈。
很无助,却无比期待劫后余生。
相会珠峰大本营
一直处于严重的昏睡之中。恍恍惚惚苏醒过来,仿佛刚刚经历一场梦境,所有的不适竟然完全消失。还在跋涉的路途,这份身体的健康就已经失而复得。
抵达日喀则,我们要在这里借宿一晚。不敢放任自己的好奇随心所欲地到处探究,只能安安分分地守在房间,心无旁骛地休息。明天的海拔是更大的考验,实在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