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树闪烁跃动的火苗鲜艳燃烧的时候,那就是桃花开了。
当漫天翩翩款款的银蝶赶庙会一样挤满田野、挤满村庄、挤满一棵棵艳丽绽放的桃树的时候,奶奶说,那是一场桃花雪了。
“二月的棉裤你别拆,三月里还下桃花雪。”大强**次认识桃花雪是在三岁,那时候他正发高烧,**次打了点滴。当他和桃花雪再次艳遇的时候,已经十一,他离家出走,正在省城火车站一角寻找可供夜晚的栖身之处。
桃花惊现,火一样燃烧。
银蝶惊现,梦一般飞舞。
大强站着,看无数片银蝶千般珍惜、万般怜爱地吻向桃花,大强的泪水倏然而下。
“大强!大强!”武僧喊叫着跑过来。到了大强身边,猛然停住。
“大强!你为啥……”武僧站在对面,看着大强脸上的伤痕,那是一道指甲的划痕,淌下的泪水被凝固的血痂阻挡,在大强的上唇处不情愿地拐个弯去。
“大强,你看!”武僧往外一指。
雪真的下大了,闹闹嚷嚷地挤满了广场,像一个裹挟了整个世界的霸道的梦境。大强想起了奶奶,想起了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桃树,想起花开季节的奶奶常常站在树下听蜜蜂的忙碌。奶奶说,春天里蜜蜂越忙,夏天里桃子越多。
霸道的雪赶走了所有的人。广场上除了雪一般的寂静,就是寂静一般的雪。“你看!”大强终于明白了武僧的意思���广场**,站立着一个雪人。
大强有些奇怪,刚下了这么一会儿,谁就堆了个雪人?
雪人太像了,圆圆的小脸儿,翘翘的鼻子,红红的嘴唇,两道眉毛左边一弯,右边一弯,全弯得恰到好处。没有卡通女孩儿瘦削,但比卡通女孩儿健康。他走上前,伸手要摸女孩儿的脸,猛看见两道蓝气儿从女孩儿的鼻孔喷出。“活了!”大强猛往后一跳。武僧咯咯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雪人的眼睛开了,她喊了一声:“妈——”两股泪水蜿蜒而下。
“咋回事?咋回事,武僧?”
武僧说:“还没下雪的时候这个女孩儿就在这儿站着,当时有很多人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她说她妈妈去买东西了,可是她妈妈再没有回来。可是她还在这儿等。可是她等也等不来,可是她还……”反正“可是”不要钱,武僧一说话就使劲地“可是”。
“可是——”大强也受了传染,“我问问她!”
大强走上前,女孩儿并不看他。
武僧跟在旁边,毫不客气地说:“她是个瞎子。”
“啥?”
“她真是个瞎子。不信,你看看!”武僧指着女孩儿的眼睛。
大强很轻地走上前,女孩儿还是感觉到了,警惕地缩了缩身子。
女孩儿穿了件米黄色羽绒袄,左边一个胸兜彰显着衣服的性别。方方的羽绒帽扣住了女孩儿的额头。下边的蓝棉裤已经破损,右裤口露出了发黄的棉絮。半旧的黑棉鞋沾有黄泥,一看就知道她是个乡下妮儿,或者是从乡下过来的。胖胖的独眼绒布熊放松地睡在女孩儿的臂弯,满身的白雪也不能将它唤醒。大强围着女孩儿看了一圈儿。
“刚才就有人要领她走,可是她不走。可是雪就下来了……”
大强又围着女孩儿转一圈儿,这一转他发现,女孩儿的胸兜里有一张纸条,硬硬的纸头顶出了兜口儿。大强伸出右手,轻轻一揪,纸条出来了。
武僧很配合,连忙走上来用头挡住雪。大强展开纸条,两行歪歪扭扭的字跳进眼帘:
我们实在困难,请好心的人家收养她吧。她叫心明,今
年六岁。
“心明!”大强像被电击了一下,脱口喊了一声。
“唉!”女孩儿应了。
大强仔细地看着她:“你真的叫心明?”
“啊!”女孩儿的嘴撇了撇。
“真的六岁?”
“啊!”女孩儿的泪出来了。
大强的泪水奔涌而下。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好在脸上的雪已经成水。“武僧,走!”大强喊着,拉起心明的手,“心明,跟我们走吧,你妈让我们来喊你!”
“真的?”心明的声音清越明丽,像敲击薄瓷的笔洗。
“真的!”大强应着,拉起心明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