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述 大腔戏,为福建地方剧种,属于我国高腔剧种之一,其源来自宋元南戏四��声腔中的弋阳腔。弋阳腔约于元末明初形成江西弋阳县,明初开始流行于赣、苏、皖等地,明中叶在南方各地广为流传,并在福建北部山区流行。清初广泛流行于全国各地汉人居住区。其在福建主要流行于闽北与闽中的永安、大田、尤溪、南平、沙县等地。其声腔音乐并为闽西、闽北的提线傀儡戏所沿用。清中叶间,乱弹腔盛行各地,以皮黄与吹腔为主调的小腔戏盛行,大腔戏开始衰落,或改调歌之,或趋于消亡,至上世纪80年代大多班社仅余一些遗迹,大腔戏作为地方剧种完整的戏剧形态多已不存,现仅剩永安一班及残存于大田、尤溪、南平等地的民间少数坐唱式唱曲班。2006年6月,永安市青水乡丰田村大腔戏被正式列入首批**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 一、历史沿革 弋阳腔是明初开始流行于中国南方的南戏系统的戏曲声腔,大腔戏即是从该声腔沿续发展而来。历代文人笔记对于各地弋阳腔多有述及,但作为弋阳腔剧种的大腔戏的历史,由于缺乏地方文献记载,其剧种来源及流传脉络一直未能缕清。上世纪80年代以来,虽经戏曲志及音乐集成工作者在编纂工作中,通过努力的调查及文献查询,才使其有一种成形的剧种形态的出现。但其中历史源流部分根据口述传说误载现象较为严重。近年以来,闽中地区的大田、永安两地发现完整的宋杂剧遗存形态——作场戏,既是大腔戏发展的泉源、也保存了少量大腔戏早期形态遗韵,为大腔戏的研究提供很重要的比较资料。同时,通过对大腔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挖掘和研究,对该剧种流传路线、班社史、剧目情况、唱腔音乐及艺人传承等方面作了大量的补充调查和梳理,有了许多较为真实可靠的新资料的发现,摈弃了一些以讹传讹的传说,使大腔戏历史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一)福建宋元杂剧 大腔戏在闽中的发生与流传,不是无本之木、无泉之水,其社会基础除与流行弋阳腔的江西接壤的特殊地理条件外,而更重要的是早在宋元间福建已有杂剧的广泛流行,这是*重要的社会条件。杂剧,也称杂戏,南宋间福州太守梁克家(1128—1187)《三山志》在说到元宵“观灯”时,即揭示其杂戏演出盛况。书中提到元宵时节“州向谯门设立。巍峩突兀,中架棚台,集俳优、娼妓、大合乐其上”的演剧规模,谈到其中的“杂戏”时称: 观灯:……既夕,太守以灯炬千百,群伎杂戏迎往一大刹中以览胜;州人士女却立跂望,排众争观以为乐。本州司理王子献诗:“春灯绝胜百花芳,元夕纷华盛福唐。银烛烧空排丽景,鳌山耸处现祥光。管弘喧夜千秋岁,罗绮填街百和香。欲识使君行乐意,姑循前哲事祈禳。 宋人陈淳(1153—1217)《上傅寺丞论淫戏》提到的“乞冬”活动中的“优人作戏”,以及所谓的“淫戏”,均可以充分了解到闽南于当时杂剧流行之盛况。据该文称: 某窃以此邦陋俗,当秋收之后,优人互凑诸乡保作淫戏,号“乞冬”。群不逞少年, 遂结集浮浪无赖数十辈,共相唱率,号曰“戏头”。逐家聚敛钱物,豢优人作戏,或弄傀儡。筑棚于居民丛萃之地,四通八达之郊,以广会观者。至市廛近地,四门之外,亦争为之,不顾忌。今秋自七、八月以来,乡下诸村,正当其时,此风在在滋炽。其名者曰戏乐,其实所关利害甚大。 与漳州同时的兴化地区(今莆田市)的杂剧,也呈方兴未艾之势,在莆田籍诗人刘克庄(1187—1269)的诗词中,吟及杂剧的诗词作达十余首之众,可见其时当地的杂剧十分繁胜。如刘诗《无题二首》之二云: 棚空众散足凄凉,昨日人趋似堵墙;儿女不知世事艰,相呼入市看新场。 这里的“新场”亦即杂剧之“作场”。兴化杂剧(包涵傀儡戏)所演之题材确也广泛,据《观社行,用实之韵》之诗第二首中吟道: 陌头侠少行歌呼,方演东晋谈西都;哇淫奇响荡众志,澜翻辨吻矜群愚。狙公加以章甫饰,鸠盘谬以脂粉涂。荒唐夸父走弃杖,恍惚象罔行索珠;效牵酷肖渥涯马,献宝远致昆仑奴;岂无蘋藻可羞荐,亦有忝稷堪舂揄。臞翁伤今援古谊,通国争笑翁守株…… 明代,福建民间,杂剧流行之势不减,万历二十五年陆以载纂修《福安县志》载其事称: 俗侈而凌僭,方巾盈路,士夫名器为村富所窃,而屠贩奴隶,亦有着云履而白领缘者。且喜杂剧、戏文,其谚曰:“无钱扮戏,何暇纳粮?”故多以竞戏相轧。 其中所指“杂剧、戏文”,无疑即是指杂剧之遗存形态。受明代四大声腔之弋阳、昆山二腔的影响,杂剧因其粗犷、简约和缺乏人物角色和丰富的故事情节而衰落,仅在永安和大田两地山村守其一隅。清康熙三十二年叶振甲纂修,周卜世续修《大田县志》卷八〈堂庙〉,即直记载当地杂剧残存演出活动。据该志称: (广平)龙湖堂,在四十五都。宋庆历四年建,元延祐六年重建。乡人岁以七月具卤簿仪仗,导其神出游。饰杂剧,数百人冒鬼面,披文绣,为前代帝王将相,前后导从 之。荷戈槊,曳旌旗,鼓镯震山谷,空一乡之人。随之早暮朝参,谓之衙仪。岁糜费以数百计,里人郭奇逢白郡守沈某,力革之。 其中的郭奇逢,大田广平人,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任抚州府通判。可见,于明代嘉靖年间或更早以前,大田广平的杂剧已相当盛行。文中所说“饰杂剧,数百人冒鬼面,披文绣,为前代帝王将相,前后导从之。”正是大田县至今所遗存杂剧“作场戏”和其请“阔公神”巡境游村的仪式活动情景。该杂剧的*重要的特征之一就是有类似宋代“官本杂剧段数”短剧的演出和面具戏,而其有阔公、大妈、二妈、判官、小鬼、牛头、马面以及红黑白三个回回,都是戴面具或套头(牛头、马面)。它不是简单的“饰杂剧”,而是地地道道的演杂剧。此文献即印证了大田历史上杂剧的存在。所不同的是广平镇的作场戏已消亡多年,而在该县文江镇的朱坂村却完全保留了下来。只是由于它的“过时”的原因,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而在许多农村悄然消失了,杂剧已淡出人们的视野,甚至被历史所遗忘。 近年来,福建省艺术研究院叶明生研究员与同亊罗金满、曾宪林在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课题《大腔戏音乐》调查中,于福建中部三明市(旧属延平府)的大田县朱坂村、永安市槐南村两地农村获得了作场戏的演出本和相关资料。永安槐南村的作场戏称“人场”、“著场”,齣目仅八、九个,剧目人物、内容除极个别与朱坂作场戏相同,大多数齣目均不雷同,可见二者属同一时期的杂剧产物,但其传承不同,显示各自的独立性。槐南作场戏剧目抄本有《人场全本》、《人场总纲》、《场本全部》等名称,其抄本版本保存尚多。在众多抄本中,《人场全本》抄写年代清晰可辨,该抄本封面有“大清同治壬申”字样,以及有“黄金盛”之题名。抄本末有题识曰“大清同治壬申十一年孟夏月上浣日黄步庆谨书。此本流传后裔,奕世书香。”此为目前所见槐南作场戏*完善的抄本之一。抄本后附有《大八仙》曲词,以及【圆(园)林好】【仙花子】【庆(泣)颜回】【生路咒】【玉芙蓉】【一江风】【龙舟序】【朝元歌】【花(画)眉序】【锦堂月】【右骨儿】等十余支曲牌名及曲词。这些都是研究杂剧弥足珍贵之资料。 槐南作场戏的剧目与朱坂作场戏的剧目,除少数相类似外,大多数并不相同。造成这种差异性的原因很多,其戏文特征表现于三方面:一是庆贺元宵、歌舞升平;二是驱邪镇妖、禳灾祈福;三是滑稽戏调、高台教化。其表现形式除了人物对白、歌舞,还有很大篇幅的科仪表演。 大田县朱坂的杂剧作场戏,其在剧目中的杂剧特征比较明显。戏剧形态虽同属杂剧范畴,但其齣目、结构、人物、内容都有许多不同,目前保存于道坛大部分的作场戏剧目抄本《丰场总纲》和作场《科仪秘旨》都出于道师廖法昌之手,时间为民国十九年(1930)。《丰场总纲》抄本总计48页,每页两面,正文以每面十二行小楷竖写。其抄本序文雅驯、齣目清晰、文字规范,堪称善本。抄本前有一篇文字精练的《序》文,对于当地作场戏渊源、规制、齣目、人物、宗旨、要意,都作了提纲挈领的概述,*值得关注。其文不长,现全引如下: 序 朱阳丰场之设,不知昉自何氏,创自何时?但十年一举,未尝或有间断。大都是祈丰保民,乐于尧天舜日而已。故古之设场,尚土语俚辞。演为尧舜戏也。久玩之无余韵,即以梨园间之。今尧舜戏无传,而场亦因以无考。所存器仗、杂剧不知何所措用?即照啰哩盘旋,与古意大不相关。曷足动人耳目耶!余暇日,窃以巳照牌按调粗编为曲,使贯串承接,序以段落。今计十有五出,谓之场。其中为明王、回回者,乐天下一家太平景象也;为阎浮、鬼判者,劝善惩恶,使知敬畏耶;为金、银、财、宝者,见钱可通神,利益我乡也;为田公、阔公者,恐亵近于戏,使神道设教也;赏春、游春,快乐春光也;巫医、巫婆、道士者,破迷杜混也。用乡谈俗语者不杂于戏也。依啰哩进退者,上古之遗风也。要之不外祈丰保民,乐于尧天舜日之中也。余索居寡闻。敢曰大观,姑成次第,以待后之锦心好事者,又为之润色之。 拾年一次逢辛岁,拾夜又添二朝天 上章敦牂岁君梅月子弟廖法昌(庆隆,继年)亲手抄写,付男道明(作耀)收藏。 该文虽署为民国十九年,但细考该序文风词意,应为古时人作,文中谈到当地作场戏“久玩之无余韵,即以梨园间之”,当是明中叶或明末清初前之事。因无论大田朱坂村、永安槐南村,其杂剧作场戏的剧目唱腔,都有约五分之二的曲调均用大腔戏曲调演唱,此即明代作场戏与大腔戏“一场作场一场戏”之交替演出的遗绪。 (二)历史上的弋阳腔 弋阳腔秉承及发展了于宋元南戏,其声腔形态约形成于元末明初,其后盛行于明嘉隆间,历代戏曲史著录多有论述。其产生的原因是南戏传奇流行于各地之时,地方以土腔土调演唱之,遂衍生出许多不同的腔调来,弋阳腔便是南戏传到江西衍变出来的产物。宋末元初江西南丰人刘壎的《水云村稿》称:“至咸淳,永嘉戏曲出,泼少年化之,而后淫哇盛,正音歇。” 即南戏传到弋阳等地后,被当地的艺人改调歌之,而产生出此“淫哇”腔调来。此资料即揭示南戏发展时期所衍变出弋阳腔的过程事象。 至明中叶,弋阳腔盛行于南方各地。明代文献中记载弋阳腔亦为不少。如:祝允明在《猥谈》中说: 自国初来,公私尚用优伶共事,数十年来所谓南戏盛行,……今遍满四方,辗转改益,又不如旧,……愚人蠢工,狥意更变,妄名余姚腔、海盐腔、弋阳腔、昆山腔之类。 祝允明,苏州长洲人,生于天顺四年(1460),卒于嘉靖五年(1526),在他生活的年代,弋阳腔已经盛行于世。明中叶,海盐、余姚二腔因难以流行而淡出戏剧市场,余下弋阳、昆山大为流行。对于弋阳腔,明代顾起元(1565—1628)的《客座赘语》,亦有记载,如: 南都万历以前,公侯与缙绅及富家,凡有宴会,小集多用散乐,或三四人,或多人,唱大套北曲,乐器用筝、蓁、琵琶、三弦子、拍板。……大会则用南戏,其始止二腔,一为弋阳,一为海盐。弋阳则错用乡语,四方士客喜阅之,海盐多官语,两京人用之。后则又有四平,乃稍变弋阳而令人可通者。 明清间在文人笔记中涉及弋阳腔的资料有不少,其中有胡文焕《群音类选》“诸腔类”题注提到“如弋阳、青阳、太平、四平等腔是也。”他如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记》说到万历间“昆腔稍稍不振,乃有四平、弋阳诸部先后擅场。” 其后不少文献都提到弋阳腔,并介绍由弋阳腔演变之各地的高腔。如沈宠绥《度曲须知·曲运隆衰》中说:“腔则有海盐、义乌、弋阳、青阳、四平、乐平、太平之殊派。”万历间**曲律学家王骥德《曲律·论腔调第十》中说: 数十年来,又有弋阳、义乌、青阳、徽州、乐年诸腔之出。今则石台、太年梨园几遍天下,苏州不能与角什之二三。 至于弋阳腔,因来自民间,不但在广泛流行农村大地,也曾一度盛行于城市。明范濂《云间据目钞》即关注到这一声腔在城市中的遭际,据该文称: 戏子在嘉隆交会时,有弋阳人入郡为戏,一时翕然崇高,弋阳遂有家于松者。其后渐觉丑恶,弋阳人复学为“太平腔”、“海盐腔”以求佳,而听者愈觉恶俗。故万历四、五年来遂屏迹,仍尚土戏。 弋阳腔因其形成于农村,与都市之戏剧审美取向有较大的差异性,而不被社会中上层所看重,因此逐渐退出城市舞台而流向民间。但在清代花部乱弹腔形成后,以其动听的管弦和文词浅白的语汇,以及活泼的表演很快占有城乡市场,弋阳腔相对而无优势,只能残存于僻壤山乡之中,福建之大腔戏即是此支弋阳腔之遗韵。 (三)弋阳腔在福建的流传 弋阳腔产生于江西,由于地缘毗邻的地理条件,福建当是*重要的流行区域。明代文献中记载弋阳腔在闽流传亦为不少。如嘉靖二十六年(1547)魏良辅在《南词引正》中说: 腔有数样,纷纭不类,各方风气所限。有昆山、海盐、余姚、杭州、弋阳,自徽州、江西、福建,俱作弋阳腔。 嘉靖三十八年(1559)**曲论家徐渭(1521—1593)在《南词叙录》中云:“今唱家称弋阳腔,则出于江西,两京。湖南、闽、广用之。” 徐渭所称闽之有弋阳腔,不唯步魏良辅《南词引正》后尘之泛说,而是出于他的实见。他于嘉靖三十五年(1556)前后,受聘于总督胡宗宪幕府书记,参与抗倭事宜。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时年34岁,因病滞留于闽北之顺昌、南平养病,其**的戏曲论著《南词叙录》即写于这一时间。据其书引言中称: 北杂剧有《点鬼簿》,院本有《乐府杂录》,曲选有《太平乐府》,记载详矣。唯南戏无人选集,亦无表其名目者,予尝惜之。客闽多病,咄咄无可与语,遂录诸戏文名,附以鄙见。岂曰成书,聊以消永日,忘歊蒸而已。 徐于引言末落款的时间为“嘉靖已未夏六月望”。此时正是弋阳腔盛行福建之际,徐谓《南词叙录》称弋阳腔“湖南、闽、广用之”,当是有见闻证之。 当弋阳腔传入福建后,各地并不知其腔出自何方,而仅知其腔用大锣大鼓伴奏及大嗓门大声高唱形式而称之为“大腔戏”。而官方志书仅以“演戏”称之,未载其所属腔系、腔名。如明万历二十年苏民望修《永安县志》,清康熙《大田县志》所载“赛神演戏”,而其“取古来忠臣义士之事实,足以激励后人者固多”的剧情及能“沿街塞巷,搭小台以观望者”的演出,正是弋阳腔*突出的特征。 二、剧种流布 弋阳腔自明嘉靖年间传入闽北后,主要流行地区即在原延平府所属的永安、大田、尤溪、沙县及南平县等五县的乡村。至清中叶花部乱弹腔流行,这一高腔剧种逐渐被皮黄戏所取代,仅在一些宗族势力雄厚和较为偏僻的山村尚维持余绪。至清末民国间,大腔戏颓废之势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