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港务局的路上,艾伦·费恩戳到了大拇趾,鞋尖也磨坏了——五百美元的商品顿时有了瑕疵。他掏出手帕,吐口唾沫擦亮了鞋尖,每擦一下就骂一句。 鞋尖上的磨损,这一小处瑕疵,打乱了艾伦习以为常的节奏。他环顾四十二街,看了看周围翻修过的戏院和出售正常商品的小店——一家人能在大白天一起去逛的那种。以前那些站在街头,兜售快乐天堂、廉价赃物、非法演出和蜜色大腿的小贩都跑哪儿去了?艾伦如此专注于自身的变化,以至于完全忽视了周围环境同样剧烈的变化。 想到这里,他不禁脸红起来,疑惑起当年那个小个子艾里•费恩伯格是怎么变成了艾伦•费恩先生,穿着深红色的翼尖鞋。他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成年男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里有深爱他的妻子,已有身孕的妻子,漂亮的金发异邦人妻子?当他不知道如何悬挂圣诞节彩灯时,她大笑了起来;当他追悼父亲时,她端来了上面印有耶稣像的蜡烛。(“白色的蜡烛卖光了,”克莱尔说,“把耶稣转过去对着墙不就行了?”) 艾伦拉直领带,拿起地上的手提箱。他再次环顾四周,然后问自己:如今四十二街看起来如此光鲜,如此正经,如此蒸蒸日上,它的内里还和过去一样吗? 一个男人回答了他。 “伙计,”他说,“兄弟,”他说,“楼上。女孩子。里面有女孩现场表演。” “上面?”艾伦问,随即看见了橱窗里的招牌:一枚由霓虹灯组成的巨大硬币,“二十五分”的字样在**闪烁。 “没错,伙计,”男人说,“球形舞台上的奇迹,只要二角五分钱。纽约**一家三百六十度旋转舞台。从楼梯上去,丢不了——所有箭头都指向一个地方。” 艾伦进去了,只花了一瞬间向后张望,看命运是否安排了同事或邻居来目击他的行动。他走进楼梯间,开始往二层攀爬。 走进二楼大厅,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坐在收银柜台后面。巨人身后的走廊通往一间巨大的屋子,里面是一片巨柱般的空间,周围均匀分布着一圈小门,分别通往私密的小隔间。 艾兰冲柜台后的男人一笑,仿佛这是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笑话,仿佛他来这里只是场无伤大雅的阴差阳错,事后他还会讲给克莱尔听。是啊,如果他的负罪感足够强烈,他就会告诉克莱尔,自己进去过了。艾伦掏出一枚角币,放到柜台上。 “一元。”男人说。 “不是说二角五分吗?” “一元。”男人说。他没有回应艾伦的微笑。 艾伦在钱包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五元钞票,换回了五枚代币——他局促得不敢索要找零。 “摸啊。”她说。她直视着他;她能看见他。在艾伦·费恩的记忆中,这种表演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那些女人无法看到顾客。铺着地毯的舞台上坐着四个女人,全都盯着他,发出同样的邀请。“摸啊,”她们说,“摸啊。”好吧,只有三个女人这么说。第四个坐在一把廉价塑料躺椅上,胖得椅子都盛不下。她的大腿在底座边缘硌成两半,失去支撑的一侧向下垂去,和乳房一样垂成倦怠的弧线。她在读书。她戴着眼镜,手指捏着一页纸准备翻页。艾伦知道,她的动作将缓慢而懒洋洋,和她的姿势一样透露出疲倦。 她们都光着身子,或者说几乎全裸。第二个女人穿着胸罩,第三个穿着内裤,第四个则拿着书,戴着眼镜。在艾伦看来,**个女人*美。 他只在童年时来看过窥视秀,但他几乎能想起那时的一切。他记得自己颤抖个不停,牙齿咯咯作响,双手夹在腿间取暖。那时他生怕自己会冻死,或因激动就此丧命。他会纵容自己就那么想下去,把宝贵的欣赏时间花在阴郁的想象上,想象自己在隔间里倒地不起,就此一命呜呼。艾伦记得当年的布置,记得代币投进去的响声和艰难旋转的机关。等木制隔板缩进两侧的墙壁,窗口的*底下会射进来一道光。窗户厚厚的玻璃上满是污痕和指印,总是因顾客浓重的呼吸而蒙上一层水雾。玻璃后面就是女人们,她们在台上跳着舞,仿佛真的很在乎这一刻,摆动身体撩拨着看客。 这些分离的小隔间基本没有变化,但窗口不一样了。艾伦震惊地发现,上面的玻璃没有了。女人们坐在椅子里,和他之间毫无隔挡,如此真实地回望着他。 舞台是圆形的,周围一圈被隔间的内墙牢牢挡住。大多数窗口都打开了,艾伦能看见里面的男人们。一位额头宽大的中年偷窥狂显然正在激烈地自慰。艾伦与旁边一位拉丁男人对视了,对方的领带和他一模一样。艾伦伸手按住心口,感觉到领带随着自己心脏的跃动一跳一跳。拉丁男人长得很帅。他转脸不再看艾伦,而是与穿着胸罩的女人对上了目光。 女人站起来,走向拉丁男人。男人抬手伸出窗口,刺穿了与幻想世界之间的屏障。艾伦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没见过梦幻世界被人像这样捅出入口。 ——节选自《窥视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