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让我暂时性失忆的那场事故,其实就是我继承的遗产。既无片瓦,亦无寸土,更无只字,唯余数周的遗忘。
我妈也有过暂时性失忆,只是她当年八岁,而我二十三岁。她掉入了一口枯井,而我则骑着单车撞上了敞开的车门。她在哥伦比亚奥卡尼亚地表之下三十英尺的黑暗之中差点流血而亡,而我则安然无恙,起身离去,于芝加哥冬日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四处徜徉。她有八个月之久不知自己是谁,而我则有八个星期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们说遗忘症犹如一扇门,让我们拥有了本该���有的天赋,只是我妈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公,忘了传承给我们。
外公是个巫医。他的天赋就是教导我们如何同死人说话、预知未来、治病救人,呼云唤日。我们是棕色人种,梅斯蒂索人。欧洲男人抵达大陆,强暴土著女人,那就是我们的起源:既非土著,亦非西班牙人,而是一道伤口。我们把这种天赋叫作秘密。在桑坦德山区,秘密由父传子,子又传子,子再传子。但外公说,他的儿子没一个有种,能成为真正的巫医。唯有我妈可以承受这天赋,她意志坚定,天不怕地不怕,在外公眼里我妈比男人还男人,他喜欢把我妈叫作山里的兽。但我妈是个女人,这种事情是万万要不得的。据说一个女人要是掌握了秘密,倒霉事就会接踵而至。
可是,那年我妈才八岁,刚掉入过井里,还在养伤。等她记忆一恢复,事情也就这么成了。她虽意识不清,却重掌了见鬼听阴声的能力。
家里人说我妈能掌握秘密是命──既然外公教不了她,那秘密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四十年多后,我出了事故,丢失了记忆,家里人都很兴奋。姨母们边喝酒边唠嗑,喜气洋洋:“又来啦!蛇咬尾巴啦!”
然后,他们就都眼巴巴地瞅着,看这秘密究竟如何在我身上彰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