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约略体味到美国的家庭生活,是在我离开华盛顿之后。我旅行开始的**站,是闹市纽约,接着就是新英格兰诸州。一到纽约,老友蓝纳**句话便是要认识美国,先从认识美**庭始。然而他所能办到的,也只是替我安排在他兄妹家中,吃几顿晚饭而已。他本身未婚,无家庭生活可言,他的兄弟姐妹,职业虽不同,趣味虽不同,家庭生活实大同小异,所以几夕晚餐,给了我仅仅一点极为模糊的中等人家生活的轮廓。到新英格兰诸州和爱和华州之后,我有缘住在美国人家里,白天忙参观、应酬、演讲,早晨尚有余闲,帮主妇洗涤盘子,晚间与一家大小,坐在草坪上,天南地北,无所不谈,渐渐注意到每一个人家不同的地方,也见到其中的一致性。*显著的一致之点,是各人爱家如命,对自己的家,感到无上的骄傲。我觉得一般美国人的通例,爱家,爱他所居住的城市,爱他的**,其中��以爱本人所居住的城市,令我发生兴趣。我每到一地,当地的新交旧识,必问我对本城的印象如何,我当然直截了当说出我的观感。他们的偏爱,在有一句话里,表现得*透彻,这句话便是“我们喜欢它”。我起初颇不同情于这种偏爱,觉得那有点小家子气,但渐渐发现,此乃我的错觉,也未可知,因为美国交通发达,谋生亦易,他若不喜欢此城,尽可远走高飞,毋用恋栈,他的偏爱,也特别见诸他对市政建设的关心,他会不惮辞费地向远客解说三年来新添的与居民生活有关的各种建设,娓娓不倦,如数家珍。
受好莱坞电影影响的人,大约以为美国人生活在酒吧间、舞厅、海滨浴场,只求享受,不事劳作,花天酒地,动辄离婚。当然,离婚不仅是电影上的事,在好莱坞也是一件十分时髦的事,因为那是宣传的好资料,几乎是一个女明星成名的本钱之一。据说某次在好莱坞,一个电影圈中人,请同业吃饭,座上一共八人,他们无意之间,谈起某位明星将结婚的事,大家猜测这婚姻能维持好久,在座的某君,一时好奇,随手统计一下同席的八位,一共结过几次婚,结果是二十六次。然而这只是好莱坞的一种现象而已,一般美**庭,并不如此。在罗得外l的普洛弗腾城,在爱和华州的栖得赖城等处,我寄居在中等或中等以上的家庭中,与青年或中年夫妇们,可说是朝夕相处。有时心中不免暗自惭愧,因为他们夫妇之间,远胜于我们所说的相敬如宾的境界。我总觉得,相敬如宾,并不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其中似含有做作、不全了解、唯恐开罪等等因素,当然那比我所见到某些夫妇视同仇敌的关系,又很胜一筹了。我在美国所结识的中年或青年夫
…… 我实在很不愿意作序。因为平生东涂西抹,固然也糟蹋了不少笔墨纸张,但从来还没有为人家的书作过序。现在快要到“焚笔砚”的时候了,八十岁学吹鼓手,不惟可笑,也属多余,以有涯逐无涯,大可不必。并且,序也不是人人能作的。依我揣想,大凡够得上替人家作序的,其人必具相当“资格”。手头一部《杜诗镜铨》,翻开那篇序的末一行,就是“头品顶戴总制四川使者盱眙吴棠序”,必如此,序者与被序者才都“像样”。再不然,能够在篇末带上一笔“序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之类的字样,也可以使见者肃然。可惜的是,凡此等等我都办不到。
在朋辈中,鲁芹颇有懒散之名,他也显然以此自负,曾经借用别人的话来描写他自己:“什么事都是‘就要去做’;倒下头来一事无成。”但事实上,他是不声不响地在“做”,“有书为证”,怎么可以说是“无成”呢?这就叫做“理想与实践的不一致”,应该被“文学研究家”所瞧不起。也许正因为如此,作序的任务,乃落在“无成”如我者的头上,这莫非就是所谓文字因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