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教科研要兼具敏感性和钝感力
一
作为一名在一线教学岗位工作近 20 年而后又于教科研专业领域“深耕”10余年的“老同志”,我对教师做教科研的问题有很多话可说,也说了很多话,如果要“一言以蔽之”,则是“做我们自己的教科研”。
做我们自己的教科研,要兼具敏感性和钝感力。
当然,这不是说,大学教师、科研机构的研究者不必具备这敏感性与钝感力,而是说,相形之下,这两者更是一线教师的短项,因而尤有提出来并加以凸显的必要。在敏感性上,我们普遍弱一些,或弱很多。关于钝感力,更多人或者从未有过相关意识,或者压根儿没听说过这一概念,不过可以“望文生义”,大致明白其含义:它是我们真正进行研究、进行真正研究并使其*优化地服从、服务于自我实际工作所不可或缺的一种耐性、一种定力。较强的敏感性会让研究者频获启发,拥有资源,建构基础;而一定的钝感力则有利于研究者凝神聚力,专注焦点,由表及里,走向深入。任何个人或群体,只要以研究为志业,只要从事研究之事,都必须兼具这两者。而在“教师作为研究者”的命题日益成为人们的共识的当下,比起其他研究者,我们更有必要强化、兼具这两者。
二
敏感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哪一���关于常态事实的质疑,有哪一类关于工作思路的创意,有哪一种关于事业局面的创造,有哪一个关于科学研究的成果,不是因了人们思维的敏感性而起?谁在细水微澜中看见巨涛的潜伏,谁在草蛇灰线中发现运动的痕迹,谁在悄然静态中察知动态的趋势,谁在显性现象中觅到规律的隐踪,谁就是敏感颖悟的人,谁就是预见潮流的人,谁就是智慧多多的人。说千道万,敏感性是当今时代人们开创局面、创造未来的必要条件,也是开展好教科研并切实发挥教科研作为“教育**生产力”之作用与功能的先决因素。仅有敏感性,未必能成就教科研,成就创造教育,而没有敏感性,则只能让“教科研”成为日常教育实践活动的摆设,成为创造教育的累赘。与其说,我们呼唤教科研行为的创新性、时代感;毋宁说,我们期待教科研实践活动能倍加敏感,能富含敏感性 。
敏感性是对某些教育问题或乱象的一种“不自在感”。倘若对各种教育积弊、顽疾熟视无睹,习焉不察,甚至优哉游哉,怡然自乐,那么,他确乎为一个“自在之人”,但他的教育触觉神经便在这种心境中坏死,个人的教育生命亦庶几枯竭。我常提醒自己,“不要过得太惬意”,要对周边有关教育的事物、事件、事实保持必要的警惕和适度的张力。看一堂初二年级的班会课 ――“我心飞翔”,老师让孩子们反思过往的日子,一名女生为自己初一时一下课便找同学聊天、玩耍,没把课间十分钟用来做题、记英语单词而真心难过、真诚悔过,赢得老师满心欢喜、无限怜爱……为此我很“不自在”,痛感“休息时间学习化”对学生和谐身心发展之妨害,并思考、研究怎样帮助教师引导学生明白“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的道理,学会劳逸结合。就此我发表了一篇随笔《孩子,我难过着你的“难过” ―― 主题班会引发的思考》,引发一些读者的热烈反响。“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不自在感”使得我们对每日置身其中的教育生态有距离,能旁观,生警觉,持异见,而这恰恰是“实践 + 反思”型的研究者生成灵感、引发后续自我常态研修行为的一条可行之道。
敏感性是在“不自在”中寻求更大的“自在”、自由的一种生命自觉。研究是一种透视,过往含糊的东西能看清,混沌的行为遭解构,合理的现实受质疑……可以说,折腾、不安生、不自在是研究与研究者的宿命。而我们正是在如此的“折腾”中,才有了生命意义与价值的唤醒、激活与放大,也才有了“立己达人”愿景成真的可能和希望。 20 多年前,我在农村高中任教,其时师生间的民主空气普遍较为淡薄,不少教师视通俗文化如洪水,一味堵塞,使很多学生心生逆反。作为一名青年教师,对此我常有反感,常想着应该给学生留出一个通道,开出一些口子,让他们学会理性对待、理智享用通俗文化。于是在班会课、作文课上,我让学生唱通俗歌曲,辨流行文化,撷精华成分,师生间的代沟消失了,代之以彼此的平等关系、共鸣情感。与此同时,我进行了将通俗文化转化为积极因素、给予学生多样精神营养方面的研究,并写下《从语文教育的角度看教师与当代“通俗文化”新潮》。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研究的敏感性关乎师生和谐,学生幸福。它必定生成于教师的“忧患”情结中,或者消弭于耽于安乐而无所思的惰性之中。
敏感性是在某些看似无关的因素之间形成的联结关系,它还是一种“黏合剂”。教师作为研究者,要善于联想,联想就是熔铸整合,推陈出新。多年的研究生活使我变得越来越习惯于由此及彼的联想,有时甚至有些“神经质”。一位作家讲,创作生活非要有点儿“神经质”不可。在我的理解中,研究便是教师的一种创作,研究生活也要有点儿“神经质” ―― 这可以说是一种“**性敏感”,有此敏感的人每每能享受创意泉涌的酣畅。
完全可以讲,没有敏感,就没有教育的困惑、思考和批判,没有教育的重构、创新与开拓;优化我们的研究行为,创新我们的教育生态,也无妨从教师研究敏感性的培养开始。
三
渡边淳一的《钝感力》一书,曾风靡一时。在作者笔下,“钝感”是一种隐忍、包容、专注的处事风格,是人们赢得美好生活的手段和智慧。事实也是这样,“敏”与“钝”可以并立共存。
有时反思自己的研究生涯,不免心生感慨:我也许既成在敏感,常能在一块石头中看到风景,时不时有一些独属自我的体悟与心得;也憾于敏感,犹如小熊掰玉米,且拾且弃,所以所获有限,也未能精准锁定一个有特色又有效益的研究方向,更未能形成较好的研究体系。好在觉醒不算太晚,眼下除了一如既往摸索与建构个性化草根研究方法外,我更致力于“以优教促真学”问题的探索,而其他所有的学习与思考都如百溪自流,却汇集于此。
客观地说,就教师的研究行为而言,更多人是敏感不足而钝感有余的。(此处的“钝感”与上节的“钝感”有所不同,指对一些有“研究潜质”的因素反应不敏捷、较迟钝,因而容易错过、漏掉而未能使其“研究潜质”得以“兑现”。)基于此,我们一方面还是要倡导广大一线教师通过各种专业修为不断提高自我的研究敏感度;另一方面,则要吁请业已具有一定的研究能力、素养与基础的同行“敏钝兼修”,修得一定的钝感力,进而以有涯的精力在无涯的源头活水中掬取*优质也*解渴的一捧,润化研究行为,滋养教育生命。
―― 不是所有的教育事实或现象都值得我们敏感,也不是所有的敏感都是有益而无害、能成为后续教育及研究行为之正能量的。
―― 不是所有的教育理论或领域都需要我们捷足先登,率先“置顶”的人有可能忽略了一路*美丽的风光、*动人的场景。
―― 不是所有的教育旧话或老题都必须被我们搁置,存而不议;“朝花夕拾”式的研究也别有风味和价值。前几天,看一篇用“遗忘规律”理论指导学生进行文言文记诵的文章,其中用了对比实验、量化分析等手段,较为熨帖地得出了几点结论,我觉得颇为受用。
―― 不是所有的教育信息或观念都能够被我们所采用,并立马转化,助成我们“转型升级”。有一位教科研人员,几乎每**都能捕捉一些*新教育资讯,然后很快整合出若干东西,它们不无价值,却也有限。南通“二李”(李吉林、李庾南)则不然,分别用了近 40 年,持之以恒实践与研究情境教育、“自学?议论?引导”教学法。
四
敏于事者捷于研,钝于“变”者精于研。如果说“捷于研”是通过研究实现专业快速拔节时期的行为特征;那么,“精于研”则是提升研究品质、实现专业精进时期的应然追求。学者翁乾明说得好:“敏感力使人举轻若重,钝感力使人举重若轻。”“举轻若重”需要依靠高度的研究悟性,“举重若轻”则要仰仗超俗的教育定力,它们都难以达成。潜下心来就一个名号也许不太响亮、形式也许不够炫目的问题进行真正的研究、长线的研究和深入的研究,恰恰才*有生命感,*具“度人力”。刘勰在《文心雕龙?养气》中说:“水停以鉴,火静而朗。”只有静下来,才能思考问题;那种躁动冒进的人,很难登上学问的高地。